能担任大理寺卿的人,不仅要能干,还要严守律法,以身作则。
所以前世今生,顾烈都选择了祝北河来挑这个担子。
前世,祝北河任大理寺卿二十年,后来因顽疾辞官养老,虽然为了祝家和姻亲裙带利益也有过不严重的问题,但任期中从未出这种程度的过错。
偏偏重来一世就出了差池。
而且胡堂还是以自己的能力安稳平息了平川城一带旱灾的能干官员,怎么不让顾烈痛惜!
更重要的是,出了此等灭门大案,祝北河竟然不赶紧来坦白认错,非要等到朝堂上揭露才来认罪。
堂堂大理寺卿,就这么当朝去了乌纱帽,进了肃政台的官狱。
清明还未至,雨却是下得叫人心凉。
*
此案说到底,还是姻亲裙_带关系,而祝北河被狭裹其间,虽然确实失职,却并不是明知杜轲罪行还大胆包庇,而也是被蒙骗了。
还是要说到雍州平川城一带的旱灾。
此地属于凉淄道,出任道台的,本是信州降将、立楚功臣杜轲。
杜轲此人有几分本事,看顾烈念念不忘平川旱灾,此生及时换上胡堂,就可以看出来了。
直白点说,杜轲是个武夫,根本没有理政的本事。
所以,他就因为理政不勤,被御史台的地方监察,雍州监察御史,给参了。这一参,御史台一复核,自然就给罚了。
这个罚,不止是罚了让他肉痛的银两,还在雍州监察御史的注目下,被结结实实打了廷棍。
杜轲哪里受得了这个文官鸟气?听说可以辞官,风风火火就把官给辞了。
顶上这个缺的,是胡堂。
胡堂一上任,恰逢平川城大旱,杜轲不当“官老爷”之后感到了身份落差,此时已经心生悔意,他想抓胡堂的错处把柄,没想到胡堂这么能干,不仅将旱灾解决得很好,账目清楚,赈灾及时,还得了顾烈的特旨嘉奖。
就连胡堂那个死掉的北燕将领亲哥,都被陛下追赠了英名。
这就够让杜轲眼热了,他更没想到,胡堂还是个较真认死理的,旱灾处理完了,胡堂居然把杜轲任期内的账目也拿出来核算一遍。
平心而论,胡堂此举,不过是分内之责,毕竟每年年底,作为道台,是要向上级知州报账的,如果收支账目不清,就没办法进京向户部核算。户部要是过不去,就得去御史台的官狱报道了。
凉淄道道台府里的耳目找来和杜轲一说,杜轲就慌了。
为什么慌?因为杜轲贪了多少钱,他自己心里明白,那可是巨款。
杜轲先是求天求地求菩萨,暗暗祈祷胡堂不要查出亏空来。然而临时抱佛脚是没有半点用,胡堂不仅查出来,还被这笔巨额贪_污吓了一跳,连夜写了折子,送去京城大理寺。
杜轲明白,这折子一进京,他的人头离落地就不远了。
折子收发是由布政司负责,根本不可能掉包,那就只能从大理寺卿下手。
大理寺卿是祝北河,出了名的老实人,不可能收受贿赂。可祝北河也是出了名的孝子,他家中高慈姓左,看姓就知道是家臣五大姓中的左家人。
杜轲他儿子,取的可是左家长房的嫡女。
于是一弯二绕,祝家老夫人听说姻亲犯了糊涂,拿了官中一箱银子,现在已经知错了,可折子送到了她儿子手上,怕是要了性命。
老夫人自以为精明,自家儿子可是堂堂正三品大员,最早和陛下一起打天下的立楚功臣,不过是一箱银子的事情,拿掉一本折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她娘家,这儿子她生来有什么用?
为了娘家的面子,也为了拿捏儿子,祝家老夫人拼着不肯吃饭,也要祝北河对姻亲手下留情。
祝北河答应是渎职,不答应是不孝,苦闷了两日,实在被母亲闹得不行了,还去找姜扬诉过苦,可姜扬劝了半天,回家老娘还是不肯吃饭,眼见着都要生病了,那可怎么办?就答应了吧。
或许在决定渎职的那一刻,祝北河就该清楚这事没完,可祝北河万万没想到,在顾烈摆明了认理不认人的统治下,杜轲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来。
杜轲当然不止贪了一箱银子,得了左家的准信,他就对着胡堂下手了。
于是,一伙人在内鬼接应下进了道台府,灭了胡堂满门,还将整个府衙付之一炬。杜轲带着人呼天抢地地赶到现场,立刻开始满城搜捕犯案的“流民”,把流民杀官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要说杜轲没有理政才能,从他栽赃流民就可以看出来。
什么叫流民?流离失所之民,就叫做流民。
若这案件发在去年刚刚立朝的时候,说不定御史台不会起疑心,毕竟那时楚朝初立,确实有许多流民还未收服。
但楚朝一开朝,顾烈就确立了以重农安民为先的理政重心,鼓励流民开垦归田,给予了非常优惠务实的政策,同时户部废寝忘食地同地方落实户籍制度,登记造册,以田养民,以田管民。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可以说,大楚基本上消除了大波流民的存在。就算有,这些人也只敢躲在深山老林里,因为他们没有户籍文书,基本不可能入城。更不用说纠集成帮,潜伏城中杀害朝廷命官。
连时势都不清楚,被肃政台查个底儿掉是理所当然。
案情可以说虽然残忍但并不复杂,杜轲全族已经被缉拿,正在押解进京的路上。
摆在顾烈面前的问题是,到底该怎么处置祝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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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廉每月进宫三次,这是御医张老的安排,为了给他针灸调养,尽力让他活得更久。
有时牧廉自己记不住,姜延记得牢牢的,甚至只要不忙,一定给他领到太医院门口才走。
牧廉每回针灸完,总想偷偷跑去看师父,但未央宫哪里是随便能去的,每次都叫锦衣近卫给好声好气地拦了。
谁想今日一打听,师父和小小师弟在礼部待着,牧廉立刻就窜去了,为了讨师父欢心,迅速加入成语接龙这种幼稚游戏,和狄其野、祝老爷子一起,在礼部大堂成为扎眼的快乐三人组。
定国侯一来就以清晰的思路震住了场子,祝老爷子本身就是个和蔼随和的长者,而且他们俩已经这么玩了两三天了,不习惯的也都习惯了。
但这可是又疯又狠,敢把大理寺卿告上奉天殿的右御史啊!
不少人偷偷瞄着牧廉,直到顾昭随手轻轻敲了敲镇纸,才都低了头。
牧廉一点都不在意,照常问师父:“您什么时候回家?”
说好过个十天半个月出去住,但顾烈近来的模样让狄其野不放心,于是只道:“再过一阵。”
牧廉不大高兴,嘴巴能吊油瓶,陪了师父又接了几圈,觉得还不如回家和姜延玩,跑了。
祝老爷子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乐乐呵呵地对狄其野说起了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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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去,春闱临开,杜轲也押到了。
顾烈早起时,把狄其野也给拉了起来:“陪寡人上朝。”
虽然人没去上朝,狄其野消息也不是不灵通,姜扬也求情求到他这里,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
要不是知道,狄其野昨晚就要发脾气了。
翻来覆去的吃,就是真神仙也受不住。狄其野前些日子挤兑顾烈是牲口,单就某方面而言,一点都没说错。
狄其野看看镜子里的顾烈,反手握住顾烈给自己梳头的手,什么都没说。
顾烈心里安慰,一低头恰好从衣领间看到尚是樱色的重重罪证,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脸倒也没那么绷着了。
第97章 姻亲裙带(下)
百官上朝来, 见到扛着重枷痛哭流涕的杜轲, 和解了官帽没上枷锁跪在一边的祝北河, 一个个都不敢耽搁寒暄,站好等待陛下来上朝。
陛下与定国侯联袂而来。
众臣等定国侯走到丞相对面站好,才山呼万岁请安。
狄其野和姜扬眼神匆匆一对, 没来得及有什么交流,上头顾烈就砸了本折子下来,百官登时噤声, 连抽抽噎噎的杜轲都霎时止住了。
顾烈冷冷地看他一眼, 命道:“念。”
当值的锦衣近卫乖觉上前,将折子在杜轲面前地上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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