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狄其野自己,这回真正有了大将军的样子,不再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 而是和主公一起跟在打前锋的大军身后,为大军掠阵,稳定军心。
左右都督和虎豹狼骑都很感动, 认为将军是给他们机会攒军功。
狄其野一点都不推辞地接受了感激。
实际上, 倒也不是狄其野开始摆大将军的谱,而是他一方面是觉得雷州的北燕守军连三分战意都没有, 打起来完全没有意思;另一方面是想跟着顾烈。
那日星夜谈话,狄其野总觉得最后有哪里不对劲。
《孙子兵法》有言, 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 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狄其野对着先贤言论思来想去, 觉得既然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的优缺点, 已经知己了,那么还没拿下顾烈的原因,就只能是不够知彼,也就是还没有完全了解顾烈。
这么想来,顾烈那夜终于愿意开口说说往事, 倒是个好兆头。
所以狄将军就给自己挂了免战牌,只放手下五大少出去欺负北燕守军了。
而顾烈也从那夜悟出了一个真理。
如果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那么,治狄其野,也是三个字,慢慢熬。
对这头倔驴,急是急不来的,怀柔似乎没用,来硬的更不吃,狄其野行事自有一套原则,两辈子都没改过。
就算如今心悦顾烈,也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顾烈先前有些心急,现在看看急了也没用,反而就不急了。
既然狄其野的心病得慢慢熬着,那心动这个问题,就得排到前面来了。
然而心病和心动,既然都关乎于心,最终必定要殊途同归。
顾烈从来是深思熟虑的人,做事走一步算十步,两辈子都没只看眼前过,让他忽略以后必定会出现的巨大问题先谈个情说个爱,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抛开心理上放不下的担忧不谈,实际操作上也有问题,这个问题相当显而易见——没有经验。
但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就相对简单,不会,那可以学。
而且顾烈还有个现成的效仿对象,狄其野。
就算顾烈没有经验,但基本步骤还是明了的,既然动心了,就要追求,追得两情相悦了,那就可以诉说情衷了。
自己已经动心,那下一步,自然就是追求。
顾烈摊开纸笔,回顾狄其野做的那些可爱傻事,总结起来就是两条,一是送礼,二是说一些傻乎乎的话。
顾烈在纸上写了个“礼”字。
送礼么,顾烈上辈子赏过无数人无数东西,虽然现在还未登基,但身为楚王,顾烈还是颇为富贵的,钱不是问题,问题是送什么。
人活一世,总逃不过衣食住行四个字,顾烈想来想去,狄其野的衣服是他置办的,狄其野的三餐和他每日都是一式两份,现在还在行军打仗,他们住和行自然都在军中。
衣食住行都已经包办了,那送什么好呢?
顾烈把牧廉叫来,严肃询问:“你师父近来喜欢什么?”
牧廉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觉得主公和师父之间相处很不对头,弄得他猜不对他俩心思,有辱幕僚的名声。
现在一听主公对自己打听师父近况,那显然是有了隔阂,有了猜忌,终于走上了正常的君臣相处之道。
牧廉欢天喜地地回答:“师父喜欢兵神之名。主公该多夸奖师父才是。”
最好是能被史官记上史册那种。
他现在有了媳妇,不能再完成死得人人称颂的夙愿,但师父还是很有机会的!
顾烈一听就知道这疯子在琢磨什么,无奈道:“出去!”
左右都督各自带了虎_骑校督和豹骑校督出去攻城,于是顾烈让近卫把狼骑校督找来,严肃询问:“你们将军近来喜欢做什么?”
狼骑校督十分实诚:“喜欢跟着主公。”
顾烈呛了口水。
“……咳,除此之外呢?”
狼骑校督想了想:“还喜欢跟我们打听怎么追姑娘。”
顾烈哭笑不得。
“那,你们怎么答的?”
狼骑校督不好意思地笑笑:“主公,我那日习武训练得太迟,好不容易撑着听将军说完了战术,等他们聊这个,我没听两句就睡着了。”
顾烈看看他,怎么都看不出在别人手下是个刺头,只能感慨狄其野正是合了他们五个的脾气。
摆摆手:“你出去吧。”
狼骑校督老老实实出去了。
顾烈对着纸上的“礼”字发愁,难道出师未捷就要折戟沉沙?
送礼不成,顾烈再想第二条,在纸上写了个“言”字。
他想到狄其野说的那些话,就柔和了眉目,可一假设是自己来说那些话,就愁眉不展。
一无所察时,顾烈也许还能和狄其野有来有回,现在心怀不轨,就担心唐突了狄其野,要知道,他们还没有走到互诉情衷那一步,所以必须要注意言辞。于是顾烈想来想去,竟然一句想不出来。
顾烈正发愁,狄其野进来了。
“你要打听我喜欢什么,不会直接找我问?”狄其野笑得跟拐人的狼婆婆似的。
“那你喜欢什么?”顾烈假作镇定地问。
狄其野挑眉反问:“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许是知道,许是不知道。”顾烈一被他抬杠,结合前世刚登基时被狄其野花式抬杠抵赖的丰富经验,霎时应对自如起来,“所以问你,你喜欢什么?”
又是弯弯绕绕没个准话。
狄其野气道:“你自己想去吧。”
怎么就生气了?
“我想不出来才问,为何生气?”顾烈看着狄其野,诚恳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也许我都可以为你找来。”
狄其野突然觉得这可能是来自宇宙的恶意。
他看着顾烈,感觉像是看着以前的自己。
狄其野放弃了,打量着顾烈写在纸上的两个打字,一边心想我的人写字还挺好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我要吃饭。你做的。”
*
姜通和敖一松凯旋而归,去帅帐禀报战况,结果被近卫告知:“主公不在。”
那将军呢?
“将军也不在。”
跟在他们后头的阿虎和阿豹奇了:“他们去哪儿了?”
近卫回答:“做饭去了。”
什么?
阿虎和阿豹面面相觑。
姜通看向敖一松,突然感觉有些虚脱:“狗日的,我是不是中毒了?怎么耳朵还带着邪响呢?”
确实是做饭去了。
他们顺着近卫的指点一溜烟跑到灶台,和一早就蹲在那儿的阿狼一起,对做饭的主公和将军展开了强势围观。
准确来说,是做饭的主公,和坐在一边什么都不干而且已经吃上菜的将军。
主公麻溜儿地切菜炒菜,一口锅里炖着鸡汤,蒸笼里还有条已经调好了味撒满葱花的鱼,大铁锅传来袅袅的饭香。
阿豹禁不住感叹:“贤惠,太”
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敖一松一掌:“说谁呢?”
阿豹闭嘴,闻着鸡汤味,满眼羡慕。
姜通看看主公,再看看自家将军,也感叹:“人比人得扔啊。怪不得主公儿子都九岁了,将军自己还跟九岁似的。”
狄其野吃着红烧排骨,喝着当地的米酒,筷子一甩,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就飞上了姜通膝盖。
狄其野懒洋洋地问:“说什么呢?”
姜通乖乖闭嘴。
敖一松主动上前帮忙端菜捧饭,顾烈把鸡汤乘满了一瓷盆,让敖一松端到狄其野面前的桌上,然后指点道:“锅里都是你们的,自己动手。”
阿狼当时就拿着碗筷冲了上去。
他们那边吵吵闹闹地抢食,狄其野和顾烈对坐,不言不语地吃着。
狄其野跟自己忙了一个时辰似的问顾烈:“好吃吗?”
顾烈无奈:“好吃。”
“你分给他们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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