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守住冶庚城,伤亡惨重,只得后退, 退到挲图城, 挲图城也最终失守。
若不是狄其野率兵及时赶到,在他们再次溃退之际一举攻上,不止将准备继续南侵的刺伊尔族杀退,甚至一鼓作气将挲图城重新抢回,恐怕连后面的三座城池也无法幸免于难。
可等进了挲图城一看, 就连资格最老的楚兵,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能抢走的,都被抢走了。
能杀死的,都被杀死了。
挲图城成了一座毫无生机的死城。
刚刚被刺伊尔族占领数日的挲图城都是如此,最早被攻破的冶庚城,已经没有乐观猜测的余地。
不论是跟随狄其野北上的精兵,还是翼州都督府的残余兵力,数万兵马,寂然无声。
“走吧。”
狄其野调转马头,面向东北:“我们去将冶庚城抢回来。让刺伊尔族人的血,染红乌拉尔江畔!”
将士们怒吼着,齐声上马,跟随他们的战神,奔赴冶庚。
与此同时,被打退回冶庚城的刺伊尔族,他们的贵族将领们正在争吵。
刺伊尔贵族将领们分成了意见相左的两派。
一派认为,昨日被大楚军队打得落荒而逃,只是因为后来加入的那支楚兵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并不是那支楚兵有多么强,他们应该反杀回去,消灭那支楚兵,继续南侵。
另一派认为,他们已经犯下了轻敌的错误,他们中有人还记得狄其野,尤其是狄其野的那匹黑色战马。在昨日的遭遇战中,他们惊讶地发觉大楚骑兵的每一匹马,都比他们引以为豪的蒙古马更加高大健壮,这说明大楚与先前的大燕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应该及时带着战利品撤出大楚。
他们曾经远征欧罗巴,打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打到哪里就杀到哪里,他们没有文明,从来只征服劫掠,不同化不治理,他们的刀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对奴隶狠,对外族更狠。
就如同他们征服这些城池的方式,蛮力打破,从不退防,要么生要么死。以绝对的凶狠野蛮,杀光那些自诩文明的外族。
即使被外族灰溜溜地揍回了老家,他们还以为,他们依然能够胜过南方大陆上这些孱弱的邻居们。
骨子里同样的傲慢让两派争执不休,互不相让。
“老爷们,”刺伊尔奴隶兵跪在地上爬了进来,“大楚,白衣将军,打来了!”
“什么?!”
刺伊尔贵族将领们急忙穿好皮毛,跨上大刀,赶到外面一看。
千军万马动地而来,楚旗在风雪中屹立不倒,冲在最前头的,是昨日斩杀了他们无数奴隶兵和三位贵族将领的那个白衣将军。
那匹令他们眼红的大黑马,怒嘶一声,前蹄一扬,就踏破了面前奴隶兵的胸膛,白衣将军长刀斜砍,一颗长辫人头高高飞上天空,又重重落下,被大黑马一脚踢出去。
飞血溅上那人白玉似的脸。
他在斩杀的空隙中抬起头,往他们的方向看来,随后,催动Kua下黑马,疾驰而来。
刺伊尔贵族将领们心中一凛,匆匆上马,呼喝着奴隶兵为他们垫后。
狄其野心头燃烧着怒火。
刺伊尔族人犯下了不可原谅的侵_略罪行。
他说了要让刺伊尔族骑兵的血染红乌拉尔江,他就一定会做到。
“杀————!”
*
这一仗,打了两天两夜。
乌拉尔江畔的雪都被染成了红色,随后变黑,随后被厮杀来去的双方战马踏成泥污。
最终,楚兵获得了胜利。
刺伊尔贵族们被打得心惊胆战,带领着残余奴隶兵仓惶踏上了乌拉尔江冻得厚实的江面。
他们从挲图城和冶庚城劫掠的战利品,一部分已经送回了乌拉尔江的另一边,而剩余的,被他们丢弃在江畔,再也没有运回刺伊尔族的机会。
让他们疑惑的是,那白衣将军准备了弓箭手,却迟迟没有放箭。
难道大楚到底是畏惧刺伊尔族的实力,不敢真正做绝?他们一边疑惑着,一边催马狂奔,恨不得一步越过乌拉尔江宽广的江面。
等到刺伊尔族骑兵大部分走到江心附近,狄其野轻举小臂,做了个手势。
箭头缠上火油布条的利箭被点燃,疾射而出。一支支燃着火苗的箭落在雪里,引发刺伊尔族人更为疑惑地驻足。
往雪里射箭有什么用?
蓦地,烈火冲天而起,火烧化了雪,雪水蔓延到哪里,就烧到哪里,离得近的刺伊尔族骑兵化作烈火中一个个火球,若是他们跳下马来,指望在雪中打滚灭火,雪水中刺鼻的火油味将宣告他们的生机在此彻底断绝。
不过是短短数息,超过半数的刺伊尔族骑兵都被困在冰面上的熊熊烈火中翻滚嚎叫,及时上岸的刺伊尔人心怀余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面上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冲天烈焰。
挲图城的地方志记载,挲图城北有黑水泉,不可饮用,可燃火炊饭,故又名为脂水、火油。还可添入墨料中研制墨条,比松烟墨更黑更亮,所以也有名为漆水、石漆。
在数千年后,它被成为石油,是人类历史上曾经最广泛使用的能源之一。
*
顾烈没想到狄其野打仗是一如既往的快。
他原想找理由把北滨道道台给办了,为狄其野帮姜通筹备北域都护府铺路,但那毕竟是个道台,不可能说办就办,结果由于挲图、冶庚二城被屠,遣调人口安抚民心等等问题接踵而来,他根本没来得及做。
结果大胜的捷报传来,再过两天,翼州知州就小心翼翼上了折子,说北滨道道台在挲图城失守中责任重大,被定国侯给拎到城门上砍了。
有言官参定国侯动用私刑。
顾烈板着脸说,定国侯不是等闲将领,寡人让他便宜行事,战时岂可如此迂腐。
那言官被陛下兜头扣了迂腐两个大字,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有同僚劝他,说您也不看看您参的是什么人,开朝四年了,您什么时候见过陛下跟定国侯生气啊?
顾烈何止不生气。
顾烈简直要为他家将军骄傲坏了。
前世打了多久?整整一年。耗费多少粮银?十倍不止。
这叫家有贤妻。
顾烈这话也不能对外说,只能隐晦地对着姜扬感叹:“定国侯,贤也。”
姜扬也拱手道:“我大楚兵神,自然天下无双。”
“无双战马,也是立功甚巨,”顾烈爱屋及乌,把无双也给夸上了。
“是,”看出陛下那点嘚瑟心思的姜扬捏着鼻子附和,“马好,人更好。”
史官往纸上记:陛下甚悦。
“也不知什么时候回京。”
“快的话,这月底或下月初,”姜扬是丞相,北域都护府的筹备进度,他自然是知道的,狄其野只需要帮姜通把大致体系和章程弄出来,于是推测道,“最迟,下月中也该到了。”
史官往纸上记:陛下甚思之。
*
“将军,”姜通再三劝阻狄其野,亦是有些惭愧,“您没日没夜地帮我,都没怎么休息,还是好好养几天伤,再走吧。”
狄其野保持右臂不动,左手扯着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不必了。我在京城,还有要事。”
姜通退而求其次:“那至少换上马车。”
“不用,”狄其野俯下身,揉了揉无双的脑袋,“我陪这老伙计,再跑上一趟远路。”
再跑上一趟远路,还是最后一趟远路?大楚兵神,如此良将,为什么就非得回去,困在京城中,当一个定国侯呢。姜通心中一梗,在马边跪下,声似梗咽。
“将军。”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山高水远,惟愿后会有期。望将军多多保重,属下姜通拜别!”
他这样,狄其野不知从何解释,干脆不解释了。他急着回去见顾烈。
簌簌落雪声中,骤然一声马嘶,随后是整齐的马蹄声。
白衣铁甲的将军身骑黑马,带领数十近卫,闯入茫茫大雪之中,渐行渐远,向京城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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