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19)
司暮两只手原本是扣着谢清霁手臂的,谢清霁挣脱开之后,他醉醺醺之中大概觉得没有安全感,伸着手茫然地摸索片刻,然后果然地往前一扑,又快又准地一个熊抱。
谢清霁险些被撞得吐血,他这副瘦削的小身板哪里受的住司暮饿狼扑食般的一扑,背脊撞到软榻边把手上,钝钝的痛。
他咬着牙一巴掌拍司暮后背上,没省力气,一声闷响,将司暮拍醒了几分,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眼底雾蒙蒙的,没了平时懒散不羁的欠揍模样,倒显得有些乖巧。
像只乖乖守着人的大狼狗。
“起来,坐好。”谢清霁见他没有要发疯的迹象,心下稍安,又轻拍了拍他后背,试图让他松开手。
司暮好像没听懂,他定定地看了谢清霁半晌,忽然咧嘴一笑,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又抱紧了些,毛绒绒的脑袋蹭过来,搭在谢清霁肩膀上,喃喃地唤了声:“师叔。”
他闭了眼,熟稔地接了下一句:“生辰快乐……”
谢清霁背脊一僵,指尖倏然绷紧,半晌才错愕地眨了眨眼。
生……生辰?
他哪里来的生辰?
司暮醉得睡了过去,呼吸声平稳绵长,因为喝了酒,微微打着鼾,轻轻浅浅一声声,羽毛似的撩拨在谢清霁耳边。
谢清霁迟钝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并不是他的生辰。
而是清虚君将他捡回来的日子。
谢清霁是只狐狸,自有记忆起,便独自在深山里徘徊。
他体型太小,看起来奶里奶气的,毫无威慑力,深山里别的兽类闲着没事就喜欢欺负他。
小狐狸性子倔,努力磨亮爪子和体型比他大十几倍的兽类打架,受伤了就自个儿躲在洞穴里舔舐伤口。
清虚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着小狐狸的。
彼时小狐狸刚和一只虎妖大战完逃回来,浑身是伤,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他瑟瑟地蜷着,警惕地看着清虚君,生怕对方突然发难。
清虚君拿一枚香甜的灵果诱他,他不为所动,清虚君哄了他半天,没辙,试探性地走前两步,温声道:“我摸摸你,你别咬我好不好?”
也许是他声音太轻柔,小狐狸虽然防备地盯着他,爪子虚张声势地张了张,但在他伸手过来时却没有抗拒,任由清虚君轻轻碰了碰他额头的绒毛。
温暖的光芒落下,深可见骨的伤口痊愈了七八分,清虚君又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小狐狸就这么被抱走了。
清虚君身上有一种很……很神奇的气质。
谢清霁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笼统地觉得那感觉很令人安心,充满着温柔和包容。
他自有意识来便无父无母,未曾在谁面前示过弱撒过娇,可面对清虚君,他却第一次尝到了依赖的滋味。
他蜷进清虚君怀里,抱住尾巴,主动仰头,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温顺而服帖地耷拉着,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清虚君的手,渴望得到清虚君温柔的触碰。
后来他成了清虚君的徒弟,带着不想让清虚君丢面子的心思,拼命修炼,终于修成人形,于剑术一道上大有所成。
再后来他默默地将清虚君带他回来的日子铭记于心,当成了自己的生辰之日。
这事没别人知道,小狐狸觉得害羞,将这个念头牢牢压在心底,就算是清虚君都不知道。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小司暮缠着谢清霁问了半天生辰,谢清霁不胜其扰,终于松了嘴,将这日子告诉了他。
谢清霁在回忆里沉浸片刻,被司暮一个酒嗝响在耳边,惊得回过神来,舌尖泛起怅然的滋味。
小司暮的身世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据行露所言,小司暮是他在一个小村庄里捡回来的,据说村里的人都很厌憎他,说他克死了自己爹娘,行露将人捡回来的时候,小司暮浑身破破烂烂,凶巴巴盯着人,一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
行露和他提起来当时场景时还心有余悸:“你都不晓得,小家伙当时可凶了,差点挠花我的脸……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他的,小孩子嘛,就得有活力劲。”
他说着说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叹口气:“他生辰日是他母亲的祭日,我寻思着这生辰日过起来难免伤怀,不如换一个,就换成他来飘渺宗的日子了。”
从某种方面来讲,师侄俩也算是个同病相怜了。
谢清霁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僵直的手指终于软了下来,轻轻搭在司暮后背上,久久地沉默。
烛火摇晃,蜡烛燃了一半了,暖橙色的火焰忽长忽短,偶尔噼啪一声,爆个烛花,那被投影在墙上的人影便狠狠摇晃了一下。
谢清霁看着那火光,不知怎的,就想起来那日书房里他莫名难受时,见到的那抹橙色的光芒。
他望了一会,在蜡烛又爆开一朵烛花时,拍了拍司暮的背:“司暮醒醒,起来坐好。”
司暮这姿势,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大男人,压得他腰疼。
要给他抱这么一夜,他的腰怕是要折成两半。
他喊了几声,司暮睡得正香,置若罔闻。
谢清霁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用了点灵力,略带强势地将人从身上卸下来。
这回他终于把司暮给惊动了。
司暮被扔到软榻上,觉得怀里空了,陡然惊醒,眼睛都没睁就一伸手,准确无误地拉住了谢清霁的手腕。
谢清霁再低头看他时,他就睁开了眼,这回眼里清明了许多,像是醒过神了。
谢清霁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眼他,一时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只淡声问:“清醒了?”
司暮张了张口。
却道:“师叔别走,我们喝酒。”
谢清霁:“……”
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能将人认混成这样!
虽然他确实是他师叔不错,可眼下他这样貌不是啊!司暮这不着调的,这么多年来,难不成每喝醉一次就要认错一个人吗?
谢清霁气上心头,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突然很想找司暮的茬,想看司暮失望的神色。
他狠狠甩开司暮的手,微微偏开头,冷声道:“我不是你师叔。”
可惜谢清霁这算盘还是打了个空,喝醉酒的司暮不仅认不出人,还很执拗,我行我素,对一切不想听的话直接隔绝,只当听不到。
他一骨碌从软榻上爬起来,将谢清霁一拦,手腕一转,摔到地上的酒壶就落在了他手里。
酒杯是普通的玉酒杯,方才被司暮连同小案几一起掀翻在地,早就碎成几块了,不过酒壶是件小法器,没那么容易坏,这会儿还好好的。
司暮将人拦着,一手高举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打了个酒嗝,将酒壶往谢清霁一递,气壮山河的一声:“喝!”
谢清霁有点绝望。
他知道司暮喝醉了酒容易发疯,可万万没想到,这人喝醉了连自己徒弟都认不出,还要在自己徒弟面前疯成这样!
他睨了眼酒壶,没接过来,抬脚想走,又想看看司暮能疯到什么地步,这一下犹豫,司暮就等不住了,视线在他脸上不断徘徊。
“师叔不喝吗?”他声音低沉下来,目光灼灼,“师叔每年都会陪我喝酒的,怎么今日这么不情愿?”
每年?
陪喝酒?
他不善饮酒,百年都难得碰一次酒,怎么可能还每年喝酒!还是陪司暮喝!
谢清霁眼角扫到地上的皱巴巴的画卷,眉心微蹙,觉得某个真相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司暮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眸子微微一眯,倾身往前凑来。
谢清霁心头一突,某个回忆画面突然浮现脑海之中,他一个瑟缩,属于妖兽的某种本能让他立刻察觉到了某种潜藏的危险,他急声道:“我喝!”
他伸手就要将酒壶拿过来,但是司暮的心海底的针。
方才还主动递酒壶过来的人,此时却散漫地笑了一声,避开了谢清霁的手,唇齿间咬着醉意,漫声道:“我喂师叔喝。”
谢清霁脸色有点发青,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喝醉酒的司暮没道理可言,眼下修为不够,打也打不过……他一咬牙,将这笔烂账记下了,切齿道:“我喝。”
细长壶嘴抵唇边。
酒壶的把手被司暮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
忍。
谢清霁眼一闭,拒绝去想这壶嘴方才被司暮碰过,匆匆沾了沾唇:“我喝完……咳咳咳!”
司暮手腕一抬,冰凉美酒自壶嘴流出,谢清霁猝不及防,被迫咽下一大口,呛了一下,偏头避开,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来不及咽下的酒液从他唇边流下,酒珠子顺着他下巴一路下滑,滑落紧扣的衣领里,谢清霁狼狈地舔了舔嘴唇,气到失声:“司暮!”
他脸颊染上了绯红,也不知是方才呛的,还是给气的,胸膛起伏不定,眸底剑意忍了又忍,恨不得召出来把司暮削一顿。
要疯了。
这是谢清霁今夜还清醒时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20章
谢清霁不善饮酒。
酒量之差,说是一杯倒都夸张了,当年司暮只渡了他一口酒,他就醉了,今夜被司暮追着连灌了许多,更是醉得飞快。
司暮也不善饮酒。
他倒是比谢清霁好一些,谢清霁是一杯倒的话,他勉强能算个三杯倒,不然他当年哪有那胆子去撩拨他师叔,今夜又怎么会疯成这样,逮着他徒弟灌酒。
总之这注定是个混乱又煎熬的夜晚。
胡长老又焦灼又期待地等着谢清霁将批了印的玉简带回来,丝毫不知他眼巴巴等着的人正身陷囹圄。
谢清霁被喝醉了酒发疯的人缠得无法脱身,逼不得已也喝了一肚子酒,成了第二个小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