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26)
一顿鸡飞狗跳之后,谢清霁总算弄清楚那疯子平日住哪。
他无家可回,窝在小镇边缘一个荒废了不知多久的破庙里,有时候会出来漫无目的般地游荡几圈。
非常符合疯子的身份。
谢清霁走得快,很快就找到了小孩子说的破庙。
也不知那庙里曾经供奉着谁,总之现在除了这疯子,再没别人来了,那墙体上有的砖瓦都碎落了,整座破庙看起来摇摇欲坠,风吹就倒。
谢清霁驻足门口,望向里头。
庙里正中横倒着一座神身,断成数截,彩漆斑驳,看不出原来面貌,那供奉桌边,疯子蜷成一团,睡着了。
他手边是原本搁在供奉桌上的盘子,里面搁着一只吃了一半的梨,两只馒头,这大概便是他一天的吃食了。
谢清霁看了一会,正欲走近庙里,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庙外。
淡淡月光下,一道虚影逐渐显形,木簪束发一袭青衫,眉清目秀的男子温和地望过来。
他看了一会谢清霁,转头又去看屋里的疯子,见疯子好好睡在地上,松了口气,径直要往里走,全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破庙又小又破,而谢清霁正恰恰好站在门口。
他不知这青衫男子是何人,于是默默侧身让位。
这动作反倒吓了青衫人一跳,他一下止住脚步,露出疑惑的神色,迟疑着抬手,像是想碰一下谢清霁。
谢清霁下意识伸手一挡。
青衫男子冰冷的手碰到了谢清霁的手腕,两人同时一怔。
片刻后青衫男子回过神来,退后了一步,困惑地再次上下打量起谢清霁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但奇怪的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像是哑巴。
哑巴至少还会有呼吸声。
谢清霁看着青衫男子在月光下似有些飘忽的身影,抿了抿唇。
这是一缕游魂。
青衫游魂讲了几句话,见谢清霁没反应,他意识到什么,住了口,怅然地笑了笑。
他伸手摸墙,苍白微透的手如轻烟四散,他缩回手,那轻烟便复又聚拢,复原成手的模样。
青衫游魂看向谢清霁,露出无奈神色。
谢清霁若有所思。
一般情况下,人是见不着、摸不着游魂,更听不见游魂说话的……那为何他不仅能见着这游魂,甚至还能碰着他?
青衫游魂见他沉默不语,温和有礼地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进庙里了。
他飘到疯子身边,半蹲下身,抬手轻柔地拍了拍疯子的手臂。
他碰不到疯子,但他刻意算计着距离,做出触碰的态。
说来也怪,这“触碰”对于活人来说,大概就像是一缕清风吹过,可疯子却一下子就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朝游魂望了眼,笑了声:“你来了……”
声音有点沙哑,但咬字清晰,倒也不太像小镇里居民所说的那样,疯疯癫癫谈吐不清。
青衫游魂“坐”到他身边,温温吞吞地笑了笑,似乎回应了一句什么。
不知为何,那疯子竟也能看见青衫游魂,不仅能看见,甚至一人一鬼还仿佛相熟多年的好友一般,熟稔地交流着。
“多谢你每日陪我在此等候。”
“……”
“尚未。也不知他何时才会回来。”
“……”
游魂的声音不能被活人听见,疯子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谢清霁听了一会,勉强拼凑出一点信息来。
那疯子大概是在等什么人,而青衫游魂是他无意中遇见的,似乎已死了好几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不但没有转世,还每夜来陪疯子等人。
一人一鬼就这么交流了一会,不知青衫游魂说了什么,疯子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黯然。
“是我没用,护不得他、更护不得他的家人……他或许是怨我的,怨我无用,一介莽夫……”
疯子长长叹了口气,目光里盛满了难过,这一刻他看起来根本不像疯子,只像个流落天涯的失意人,念念叨叨着:“我很想念他……”
疯子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来一枚拇指大小的骨骰。
那骨骰模样并不算很周正,像是初学者雕琢而成,棱角都有些歪,六面上各嵌着一颗红豆。
或许是长时间被人摩挲,它棱角都圆润了。
谢清霁神色一动,紧紧盯着疯子手里的骨骰,心跳如擂鼓——这似乎是,残镜里显示的那枚骨骰。
今天他在街上也见过了许多做得精致的骨骰,但没有一枚会让他像此时这般,生出一丝不安。
那骨骰上嵌着的圆溜溜红豆子落到他眼里,让他下意识就想起了飘渺宗禁地里,司暮摘的那朵相思泪。
那滴殷红似乎在拉扯着他,不是身体上的拉扯,是仿佛灵魂上的——
他不由自主向前了一小步,想要将那骨骰看得更清些。
就在他一动的瞬间,疯子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嗖地一下就往谢清霁所在之处扎过来:“谁?!”
如此敏锐的反应力,这疯子根本不像一个疯子。
谢清霁收回心神,了然,这原来是个装傻的疯子。
他抬步进庙里,视线仍旧停留在疯子手上,疯子瞧见了,翻身站起来,警惕地收回了手,捏着拳垂在身侧。
谢清霁不懂虚与委蛇周旋套话,他感知到储物囊里残镜正滚来滚去地催促,抿了抿唇,干脆直接道:“你手里……”
他话没问完,庙外一声“乖徒徒”遥遥传来。
谢清霁脸色微变,有点意外司暮怎么找来的这么快……这人属狗的吗?他不是已经将玉牌留在秘境里了吗?
谢清霁环顾庙里,这小破庙里根本无处可藏,而他也不能让司暮发现疯子……不然以那人惯爱刨根究底的性子,势必要翻出更多他不愿暴露的事情来。
谢清霁匆匆瞥了疯子和青衫游魂一眼,来不及说什么,果断地撤出小破庙,循着来路飞快往小镇里跑。
谢清霁闷头往回跑,只期盼着能避开司暮,然而今晚他可能不太幸运,刚转过一个街道,就和司暮一人街头一人街尾对了个正着。
他脚步生生定住,在司暮还没反应过来时,转身就拐到了另一个街道里。
谢清霁想得倒是妥当,想在这乱七八糟的小道里寻个旮旯角落施了术藏匿气息混过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小镇里街道都是互通的,而司暮正巧追着个和风止君有一模一样面容的人,追了一晚,人没追着,倒是将这些小街道摸了个通透。
他刚从另一条街道里转出来,就看见前头不远处司暮抄了近路窜出来,看着他笑。
谢清霁:“……”
他当机立断掉头就跑,结果这回干脆直接撞人身上了——不知何时司暮悄无声息地移形换位挪到了他身后,长臂一伸,捏住谢清霁的肩膀。
谢清霁在司暮手里,就跟只毫无抵抗力的小猫一样,司暮灵力一渡,他脊椎骨一麻,浑身就没了力气,被司暮逼退几步,后背抵在冰冷街壁上,勉强站稳。
司暮慢条斯理地松开他肩膀,一手撑在他脸侧,低头,居高临下地看这一不留神就要偷溜的不乖徒:“跑,接着跑,嗯?”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司老师捉住了逃课的小福泥。
第26章
那一声嗯尾音上挑,谢清霁立时察觉到风雨欲来的危险感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偏头看来时路,方才明明看见司暮在那的,怎么——
现在也在那。
谢清霁看着街头的“司暮”整个人如烟散去,不复踪影,恍然。
是司暮凭空画出来的虚影,他急匆匆之间没能辨别,上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跑太急了,他这会儿被司暮居高临下盯着,心跳有些急促,久久平复不下来。
谢清霁收回视线,两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地捏紧,又松开,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先发制人:“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秘境里吗?”
这话不好接,一时半会谢清霁想不出妥当理由。
他脑子急转,想起来迟舟曾说过那么一句话——“只要认错够快,理不直我气也壮。”
谢清霁从没给谁认过错,他做什么事都从来不需要给别人解释。
偏生现在不得不屈服在他曾经的师侄面前。
谢清霁沉思片刻,如果认错能暂且应付过司暮……他垂了垂眸,淡声道:“我错了。”
语气波澜不惊,神色沉稳不变,根本看不出“认错”的姿态。
司暮看着他一脸“我错了下次还敢”的理直气壮就要被气笑,不过现在人堵住了,不怕再跑,司暮也不急,好整以暇地问:“错哪了?”
谢清霁露出茫然的神色。
错哪了?
错在人生地不熟,跑路没选对。
不过他再迟钝也知道这话不能说,他想了一会,试探性地说了句:“错在……我饿了?”
秘境开得突然,他们一群人晚饭还没吃完,就被明溱赶去了秘境,这会儿谢清霁还真有些饿了。
可能还不止“有些”,身上力气在飞快消逝,整个人有点儿昏沉,那感觉略熟悉,谢清霁复又捏紧拳头,勉强定住心神,抬眼无辜地看着司暮。
少年面容清隽,眸光清澈,这一眼望过来,司暮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那天主峰之上被当场逮住的小狐狸。
明明偷偷做了不可告人的坏事,偏生一副无辜样,叫人责骂都责骂不出口。
司暮:“……”
还能怎么的?
自己非要收的徒弟,除了惯着还能怎么样?
他没好气地在少年脑门上弹了一下,转身:“回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