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58)
若是司暮在……司暮对这些事,应该是得心应手的吧。
司暮好像从没被什么事情为难过。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梳理着脑海里纷纷扰扰挤进来的酒中客的记忆。
半路拦了个人,相邀共饮大醉了一场后,酒中客就洒脱地告辞了。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拘小节,只求活得痛快,能拿得起也放得下,是无拘无束的风,看遍天下美景,却轻易不会在某处停留。
或者说,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停留的美景,还未出现。
他与刀客分别后,继续畅游江湖,带着一坛美酒,随兴浪迹四处。
兴致一起,他也常邀约同行之人豪饮几杯——酒中客从还没记事时就被他爹喂着喝酒,从小喝着长大,酒量极好,千杯难醉,而同行之人虽也有能喝的,但都差远了。
往往酒中客还没喝出其中滋味,对方便醉成烂泥,醺然昏睡。
酒中客摸了摸下巴,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叹息。
像刀客那样和他旗鼓相当、喝到最后才齐齐醉倒的人,这世间当真罕有。
走遍千里也难求。
酒中客今天闲来无事,借了一叶扁舟,带着一坛子酒,独自在湖里飘荡。
他随手摇了两下船桨,就将之撇到一边,翻身躺下,一手揽着大酒坛,一手垫在脑袋后,半眯着眼发呆。
发呆了一会,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想念那位萍水相逢的刀客。
可惜好马不吃回头草。
已经告别过的人,酒中客从来不会回头去寻找。
酒中客有点可惜,但也没太在意。他又翻了个身,打算小憩一会,忽然听见有人在岸边叫喊。
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她似乎正遭受了什么危险,紧张又害怕地放声大喊:“——别碰我!你这混蛋!给我松手!啊啊啊别碰我!救命啊!”
过于紧绷的情绪让她声音都变得尖细起来。
酒中客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抬眼一望,就看见一个粉衫小姑娘踉踉跄跄地从湖边一片树林子里跑出来,身后追着个穿的花里花哨的男人。
也不知是谁家纨绔子弟,又来祸害良家小姑娘。
酒中客行走江湖多年,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他随手捞起从不离身的酒坛,提气跃起,足尖在水面上连连几点,便借力回到岸边。
正巧那小姑娘见无路可逃,一咬牙就跑到湖边,提着裙就想往下跳,竟是宁死不屈。
酒中客一伸手,拦了一把,那粉衫小姑娘一脑袋撞他手臂上,撞懵了一瞬,只以为自己还没出龙潭呢又撞入了虎穴,惊惧之下也没仔细看酒中客,只奋力推开他手臂,悲愤道:“让开!别碰我!”
酒中客短促地笑了声,顺势将人小力微的粉衫小姑娘往旁边带了带,远离了湖岸边,又避开了差点扑过来的纨绔。
然后收回了手,一点便宜都没占,朗声笑道:“我不碰你,我碰他。”
粉衫小姑娘跌跌撞撞两步,堪堪站稳,就看见酒中客长腿一伸,对着纨绔毫不留情地一踹——
扑通!
好大一声落水声,小姑娘目瞪口呆。
那纨绔好吃懒做,长了一身膘,被人一脚踹下去,水花溅得又高又远,甚至溅湿了小姑娘的衣摆。
他从没被人这么冒犯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火冒三丈,气得甚至都忘了怎么凫水,一边扑腾着冒出个头来,一边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呸!哪里来的崽种……咕噜咕噜……敢暗算老子!”
酒中客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半晌,发现这纨绔大概是吃喝玩乐搞坏了脑子,岸边近在咫尺,也不晓得伸手攀一下。
他见这纨绔一边扑腾一边骂人,还中气十足的,料想不会出事,干脆不搭理了,转头问粉衫小姑娘:“家在哪?送你回去。”
酒中客送惊魂未定的小姑娘回了家,也顺便了解了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落水纨绔的身份还不简单。
他家中大姐是县令的第四房小妾,故而多多少少也算是和县令扯上关系。平时仗势欺人的事没少做,镇子里的人都不敢惹他。
一方恶霸。
而小姑娘姓许,其实也不算小姑娘了,她是家中独女,今年二八,几个月前刚定了亲,对方是隔壁邻居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郎君。
许小姑娘正美滋滋的待嫁,一道晴天霹雳忽然落了下来——
那纨绔来许家提亲了。
说是提亲都不算,那纨绔不知哪天见了许小姑娘一面,花心一起,立刻就看上眼了。
他大摇大摆地来许家大声嚷嚷,耍泼耍赖,要把许小姑娘纳入房中当个小妾——许家只是普通人家,纨绔看不上他们的身家背景,只惦记着人小姑娘的美色。
任凭许林两家费尽口舌,都不管不顾。
纨绔借着县令的名头,借势欺人,许家和定亲的男方林家,都是没钱没势的普通人家,不敢抵抗,只能暂时按下婚事,尽力拖延应付这纨绔。
他们只期盼着纨绔花心,快点见着新的忘了旧的,放过许小姑娘。
他们这缓兵之计不错,那纨绔花天酒地惯了,冲过来说要纳妾也只是一时冲动,被应付走了,自去花天酒地玩乐了几天之后,就把许小姑娘忘了。
许林两家小心翼翼低调行事了一段时间,见纨绔没再上门提“亲事”,放下一半心来,又开始暗中筹备起两个小辈的婚事来。
许小姑娘年纪小,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没想太多,只以为雨过天晴了,也松了口气,美滋滋地继续琢磨着自己的婚事来。
她为了躲纨绔,在家待了许久,憋闷地很,这天终于忍不住了,打听到纨绔在花楼里喝酒,便悄悄去了林子里,找一种能染指甲的小果实。
谁知天公不作美,那纨绔平时在花楼里喝酒,总是从早喝到晚的,不到烂醉不会回家的,可今天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看腻了花楼里的姑娘,意兴阑珊地一挥手,拍拍屁股就离开了花楼,到湖边来走走。
许小姑娘没料到他居然会来这等偏僻角落,躲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逃也逃不掉,于是就有了后来酒中客救人踹人的事情。
送许小姑娘回家后,许家再三感谢酒中客的救命之恩,备了厚礼相送。
酒中客笑吟吟地拒绝了,只道举手之劳,正欲离开,却见许家老爷虽然面上带着笑,可眼底却仍旧是难掩惊惧和忧愁。
他不由又多问了一句。
许老爷是个厚实心肠,虽感激酒中客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但也不愿意连累一个没权没势的外人来掺和这摊子烂事。
直到酒中客察觉不对,再三追问,他才叹口气:“那纨绔性子恶劣,吃了这个亏,只怕不能容易罢休,等他回过神来,就该上门算账了……”
许老爷的妻子徐氏心疼唯一的闺女,抱着许小姑娘,想着那纨绔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上门,这回他们也不知还能不能护着女儿……
越想越担忧,越想越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酒中客沉吟片刻,刚迈出去的步子就收了回来。
他重新坐回座位里,顺手将酒坛也搁在手边案几上,笑道:“……这倒也不必太担忧。若不嫌弃,就暂且收留我几日,那纨绔来几回,我给他打几回。”
他哂笑一声:“我行南走北多年,最看不惯这种垃圾玩意。这种人就是欠打,打怂了他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酒中客就这么住了下来。
那纨绔泡了一回冷水,病了一遭,安分了几日,病一好,立刻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许家,叫嚣着要许家把许小姑娘交出来。
许家当然不愿意,急匆匆求救于酒中客。
酒中客从墙头一跃而下,将毫无防备独自前来的纨绔一顿暴打。
纨绔被揍得鼻青眼肿,慌得连忙告饶走了。
然后过了两天,他又带着一串儿虎背熊腰的家丁,每人都带着手臂粗的木棍,气势汹汹地上门来。
“来啊!你给老子过来!”纨绔躲在一众家丁背后嚷嚷。他上回的伤还没好全,嘴角还裂着一道伤,一大声吼就扯得生疼。
但他又不愿意在气势上输了人,于是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继续大声嚷嚷:“你有本事过来打老子!嘶——痛死老子了!”
酒中客挑眉,仰头灌了口酒,笑道:“你这要求奇怪的很,不过也是可以成全一下的。”
他轻描淡写地撂倒了一众家丁,将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纨绔拎过来,又是一顿胖揍。
纨绔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痛得呜哇乱叫,嘴里胡乱扯皮:“痛死老子了!……啊!你们这群废材!还不来救主子!”
他刚开始还有力气拿县令来威胁酒中客,酒中客当听不到,照样揍,揍到最后纨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疯狂求饶,才住了手。
“还敢不敢来搞事?”
“不敢了,不敢了,大侠饶命……”
纨绔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哭得满脸邋遢,大败而去。
酒中客拍了拍手,掸了掸丝毫不乱的衣袖,琢磨了一下,回头对躲在门后看得拍手称快的许家三位道:“这回他该老实了吧?”
酒中客看过太多这种事情了,多数情况下,只要不牵扯到县令的切身利益,县令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横竖一个小妾,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纨绔要真敢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县令,县令会宁愿把这小妾休了,都懒得管这种没好处收的破事。
而纨绔家里人也不会让纨绔真的拿这事去闹县令,他们虽然在外作威作福惯了,但也知道,他们在县令眼里,一根葱都不算。
果不其然,纨绔并没敢找县令。
但这回酒中客也失算了。
那纨绔还真是皮糙肉厚越打越不服气,不断带人来许家闹事,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