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97)
谢清霁挑着几个点回复了, 便又开始沉默。
明溱还想说什么,眼角忽然瞥见半开的窗外,司暮君飘飘然路过的背影, 顿时有点牙疼:“司暮君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他白日里都是在主峰的?”
听六峰长老说,这段时间他有事情要找司暮君,都得往主峰上来。
谢清霁“嗯”了声。
明溱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只道:“君上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使唤我等。”
比如看不惯司暮君成天在这晃来晃去的,只消喊他们一声,他们立刻团结合作地来将司暮君“恭恭敬敬”请回六峰去。
谢清霁不知他在想什么,又“嗯”了声,总算把过度操心的明长老打发走了。
然而明溱离开了,他的话却触动了谢清霁的某种顾虑。
……谢清霁现在还能强作镇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司暮仍愿意留在他这里。
他这段时间都在反复琢磨司暮的话,连睡觉也不得安稳,渐渐的,从一开始的茫然不解到有所触动到最终,他终于隐约感受到了司暮的心情。
司暮其实就是第二个他,是吗?
他害怕的事情,也是司暮害怕的。
他伤心的事情,也会让司暮伤心。
他们都是一样的啊。
谢清霁垂了垂眼睫,低眸看手中玄色暖玉雕成的小狐狸。
这暖玉实属难得,他翻了好久,才从清虚君留给他的小宝库里找到的,仅此一块,巴掌大小,再多的都没有了。
故而他也不敢随便下手,这两个月来用普通的灵玉试了无数次,确保能万无一失了,才谨慎落刀,雕刻出这么一只小黑球来。
耗时三日,成品堪称完美无瑕。
每根狐狸毛都细致到极点,那狡黠中带着不羁的神态,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之前雕的那只灵木小白狐和这只小黑球相比,仿佛是稚儿劣作。
说起来,那只木雕小狐狸约莫还在大梵天里呢……
那天司暮与他说完话,便转身离开了,谢清霁仓皇之间,只顾得披了外衣,捡起司暮用来缠他的红线,便匆匆跟上。
那木雕小狐狸就此被遗弃。
想着想着,谢清霁又有点难过,觉得自己坏得紧,司暮说得没错,他从来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从来……
从来就没有想过司暮的心情。
要是司暮这次真的生气了,会不要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谢清霁坐立难安,他将玉雕小黑狐收好,沉吟了许久,终于站起身来,下定了决心。
于是这天夜里,司暮刚刚躺下,便听见有人叩门。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来找他的人,只有谢清霁。
司暮在听见第一声后就立时翻身坐起,几乎是下一瞬身形便挪到了门边,抬手刚想开门,硬生生顿住。
指尖绷直了好一会,才慢慢落在了门板上,脑子里各种念头混乱成一团。
这些日子里,司暮是有意和谢清霁拉远了距离的,他想给彼此一些冷静的时间和空间,渴盼着谢清霁也能懂一懂他的感受。
可每日里他悄悄地看谢清霁,他那没心没肺的小师叔,却总是一派冷静,好似无事发生的模样。
司暮咬了咬牙,他也不知道谢清霁有没有想明白什么,他只知道再这么下去,他得先煎熬疯了。
好生气啊。
他想了许多,想见谢清霁,又怕谢清霁过来,只是为了说些他不想听的话,纠纠结结的,最后决定还是回去躺着,只当自己睡着了。
然后下一刻他的手就背叛了他的脑子,吱呀一声,不受控制地拉开了门。
谢清霁在门外也是紧张地要命,司暮开门前的短短片刻间,他脑海里同样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司暮睡了吗?这大晚上的,会不会惊醒司暮了?可他见着司暮刚刚才熄了灯,应该也只是刚躺下而已……那要是见了司暮,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司暮要是不给他开门怎么办?
他忍不住偏头看司暮的窗,发现那窗关得紧紧的。
司暮要是不给他开门,他……他就敲窗!
谢清霁胡思乱想着,横竖以前司暮也这么做过,他也是可以学学——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两相对望,夜里的寒风似乎都因他们的视线对碰而有片刻静止。
司暮:“……”
司暮恨恨地盯了眼自己的手,恨不得给剁了,但既然门开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状若随意地问了声:“怎么了吗?”
谢清霁抬眸看司暮,各种念头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怎么了轻易打断,转变成霎时的空白。
他张了张口:“我,我怕黑——”
司暮:“……”
谢清霁:“…………”
可怕的沉默蔓延,谢清霁脑子里轰得一声,血液刹那间都涌上耳朵,红得发烫。
他尴尬地抿了抿唇,艰涩道:“不是,我……”
——他方才最后一个念头想着的是学司暮敲窗,可没想说学司暮睁眼说瞎话呀!
司暮觉得自己面前大概站着一只红烧小狐狸。
他定了定神,焦躁不安的心情忽然得到了安抚,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
他忍了忍笑,生怕这只说错话的小狐狸要原地自燃,若无其事地侧了侧身子,示意谢清霁先进来:“好。我知道了。”
好什么?
知道什么?
谢清霁茫然地看着司暮,觉得他们俩对话可能不太对得上。
一刻钟后,谢清霁躺在司暮的床榻上,陷入沉默。
仿佛历史重演,只是两人身份对换了一下,睁眼说瞎话的人变成了他,而被逼无奈只能让出半边床榻的人成了司暮。
谢清霁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迟疑了一下,作势欲起身:“是我胡言乱语了,我还是……”
刚起了一半,腰间就搭上了一条手臂。
这条手臂稳健有力地揽住他的腰,将他摁回了被窝、又将他圈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里。
谢清霁下意识抬手抵住,感受到手下的胸膛震了震,一道慵懒散漫的嗓音落入他耳:“今夜无月无星,夜色黯淡,怕黑就不要到外边乱跑了。”
谢清霁被这一刀补得透心凉。
他羞耻地缩了缩身子,恨不得缩成小小一团,藏在被子里谁都看不到。
他小小声地应了声,声音压在锦被之下,闷闷的。
司暮眼底全是笑意,偏生还要压着不能笑出声,一本正经道:“别怕呢,我在。你要还怕,就抱抱我……”
他本意只是缓和气氛调侃一二,谁知话音刚落,怀里某只小狐狸居然还真抱住了他。
就是说话声音听起来羞愤得要命:“……你别说了。”
司暮乍然止声,笑容渐渐也淡了。
谢清霁也不知在外边站了多久。
主峰峰顶常年飘雪,气温很低,环在他腰间手臂冰凉的紧,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都能感觉到雪的寒意。
司暮抬手,温和地摸了摸谢清霁的后脑勺,无声地叹了口气。
无形的隔阂好像在慢慢消散。
但又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谢清霁闷了一会,缓过那股子羞耻的感觉,才窸窸窣窣地从司暮怀里钻出来,刚想说什么,抬眼忽然看见司暮的屋顶,不由“啊”了声,脱口而出:“有星星……”
屋里没有放置夜明珠,也没有点燃烛火,门窗紧闭,本该是黑漆漆一片的。
可司暮的屋顶上……有一片浩瀚夜空。
无数枚刻了特殊阵法的小灵石放在屋里各处,一到夜里,就折射出一片星空之景。
群星闪烁,发出温柔星光,不会明亮刺眼得让人睡不着,反倒能让人心旷神怡,欣然入眠。
……比他那寡味无趣黑漆漆的屋里漂亮多了。
谢清霁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司暮低声问他“好看吗”,才乍然回神。
他在来司暮屋前,想了无数或许能哄司暮开心的说辞,还自个儿悄悄演练了好几回,可眼下竟是一句都不记得了。
谢清霁看着司暮俊逸的面容,心一横,干脆顺心而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看,只是怎么没有月亮呢?”
司暮一手穿过谢清霁颈下,揽住他肩头,一手伸出被窝,在床榻边摁了什么,弹出来一个暗柜。
一边取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小匣子,司暮一边随口道:“因为月亮被我摘了。”
谢清霁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匣子,有点懵:“啊?”
司暮将手覆在谢清霁的手背上,指导着他打开小匣子,转动匣子里一枚圆滚滚的夜明珠。
夜明珠转了一圈,夜空里星辰也跟着转动,点点闪烁,再转一圈,新月如钩,冉冉升起。
谢清霁得了其中乐趣,不用司暮再指导,自发地转了第三圈。
弯月渐满,月光越发温柔,落在谢清霁眼底,他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低声喃喃:“还是圆月更好看些……”
眼见的那皓月还差一点儿圆满,他指尖微微用力,正欲转第四圈,却被司暮按住了。
“没有了。这月亮不会圆。”司暮将那小木匣从谢清霁手里取回来,拨弄了几下,随意道。
谢清霁枕着司暮的手臂,看着他单手拨弄着夜明珠,不解:“为何?”
圆月不好吗?团团圆圆的寓意不好吗?
司暮将夜明珠固定好,合上木盖,随手扔到一边,目光灼灼地望过来,语带促狭地重复:“因为我将最漂亮的月亮摘下来了啊。”
看着谢清霁越发迷茫的神情,他忍笑,拈起谢清霁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绕着玩:“你难道不知晓,你当小狐狸时,抱着尾巴蜷起来睡觉的模样,就像极了一轮圆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