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谢朝渊改了口,谢徽禛便不再故作女儿态,也换了个称呼:“多谢小爹爹帮忙劝说父皇,要不这事也不能这般顺利。”
谢朝渊仍是笑:“你小子真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谢徽禛面不改色:“小爹爹教得好。”
面前这位是大梁君后、西戎的特克里汗王,也是曾经的大梁六皇子、恪王谢朝渊,谢徽禛从小得他照拂,与他的关系其实比与谢朝泠还要更亲厚些。
告辞要走时,谢朝渊叫住他,又说了一句:“萧王府那小世子前些日子我见过一回,人长得倒是不错,但不知道萧王府是怎么教的,把人教得过于板正了些,那性子一板一眼的瞧着无趣得很,嫁了他只怕会把你闷坏了。”
谢徽禛道:“这样岂不更好,如此性情的才会懂得恪守君臣之礼,不敢随意冒犯本宫,日后进了公主府,本宫为尊他为卑,他自该用心侍奉本宫。”
谢徽禛说得轻描淡写,面上不露半分端倪,饶是谢朝渊一时也分辨不出,他执意要嫁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被谢朝渊盯着,谢徽禛并不心虚,浅笑回视他。
最后谢朝渊先瞥开眼,丢下句“好自为之,别给你父皇添麻烦,随便你怎么玩”,进去了殿内。
谢徽禛回去东宫,因是一身女儿装,只走侧门进,回到寝殿才伸手扯了头上的金步摇,挽起裙子往榻上一坐。
宫人奉上茶和点心,被谢徽禛随手挥退,只留下贴身伺候的内侍。他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步摇,听人禀报萧王府上的情形。
“礼部官员前去传旨时恰逢阵雨,在萧王府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走,王爷和王妃接了旨,瞧着恭敬有余,但不见多少欣喜,像是对这桩婚事不那么乐意,至于世子爷,旁人也看不出他究竟怎么想的,不过接旨时也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叩谢了天恩。”
谢徽禛不知听是没听,像心不在焉,忽地笑了声。
内侍抬眼看向他:“殿下?”
“他就是那样的。”谢徽禛端起茶盏。
袅袅升起的水雾后,那双眼中笑意愈深。
第2章 宫中饮宴
吉日既已定下,之后大婚一应事宜便在礼部操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行纳彩礼的翌日,皇帝于宫中设宴,招待准驸马及萧氏族人,陪席的皆是皇室近支宗亲。
皇帝与君后坐于上座,其侧是皇太子谢徽禛,余的宗亲王爷依辈分于左席列座。萧氏以萧王萧衍绩和准驸马世子萧砚宁为首,领族中众人进前与帝后、储君行大礼。
谢朝泠笑着免众人礼:“今日饮宴是为贺乐平公主与世子之喜,尔等皆是世子长辈族亲,理当同乐,都平身入座吧。”
萧氏众人叩首谢恩,入右席。
之后便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礼乐声不断。
席间谢朝泠不动声色地打量萧砚宁,此子尚未入朝堂,他先前并未见过。萧衍绩偶尔提及家中世子,也总是自谦说小儿愚笨、不堪大用,谢朝泠心知萧氏向来谨小慎微,萧衍绩如今身负要职,世子又要尚主,为了避嫌将来萧衍绩至多为之讨个闲职,故宁愿不让其在他这个皇帝心里挂上号。
但谢朝泠这么冷眼瞧着,这小世子面圣时进退有度、不卑不亢,气度和礼节都不差,想来不是纨绔庸俗之辈,否则谢徽禛那小子也不会执意要嫁。
“萧家人我之前接触过,旁支大多庸庸碌碌,唯独萧衍绩这个世子尚算不错,无奈被先帝早早定下了做孙女婿,娶的还是咱们乐平,可惜了,也难怪萧家人不那么乐意。”身侧谢朝渊小声说笑,为谢朝泠斟酒。
谢朝泠举杯,若有所思,并未接腔。
坐于他左下手的谢徽禛侧身过来,也给他添酒,嘴上说:“父皇,世子年岁不大,但学问不错,武艺也不错,父皇信得过萧氏,不必拘泥于旧例。”
这便是明着帮他未来夫君讨前程了,本朝并无驸马不能为官的规矩,但做的大多是闲职,已成定例,萧砚宁若真有本事,便是屈才了。
谢朝泠未有表态,只道:“世子才十七岁,入朝堂还早了些,再看看吧。”
谢徽禛笑笑,不再多言。
下头萧氏父子不知帝后与储君正在议论他们,先受了御赐的酒,这会儿又不断有其他王公来与他们劝酒,他二人不敢推辞,一杯接着一杯喝下。
萧衍绩是武将,习惯了大碗喝酒,这点不过小意思,萧砚宁却不似其父,他鲜少参加这样的饮宴,不胜酒力,白皙俊秀的面庞上很快染上了一层薄红。
还有人想灌他的酒,谢徽禛出言阻拦:“世子再喝便要醉了,今日父皇设宴本是为了庆贺乐平公主与世子之喜,若是世子醉得人事不省被人抬回去,传出去岂非不美,诸位叔祖和叔伯便行行好,莫要再为难世子罢,孤在这里代乐平谢过诸位了,愿替世子喝了这杯。”
他嗓音温润,储君气势却凛然,言罢痛快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当今皇帝的亲兄弟如今只剩一位幸王在外领兵未归,在座的大多是谢朝泠的叔父和堂兄弟,在皇太子面前端不起长辈架子,谢徽禛既然开了口酒也喝了,谢朝泠与谢朝渊瞧着也默认了他的意思,他们自然要给面子,便不再为难萧砚宁,继续去与萧衍绩和其他萧家人劝酒。
萧砚宁抬眼,对上谢徽禛目光,谢徽禛搁下酒杯与他温和一笑,让人给他换了果茶。
萧砚宁心头微动,皇太子在朝中素有美名,虽非陛下亲生子,但天资粹美、贤德兼备,朝野上下赞誉一片,萧砚宁从前屡次听他父亲提起这位皇太子,也是赞叹有加。
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萧砚宁以茶代酒举杯,与上座的谢徽禛致谢,谢徽禛笑纳。
谢朝泠身侧,将这些尽看在眼中的谢朝渊扔了粒花生米进嘴里,压低声音道:“萧家这小世子,怕是没见识过人心险恶,这就被这臭小子哄骗住了。”
谢朝泠一弯唇角:“太子想必有分寸,你我何必操心太多。”
酒过三巡,皇帝依惯例与准驸马赐下玉腰带,萧砚宁上御前,躬身谢恩。
内侍将东西捧下去,谢徽禛忽然起身,下玉阶一步一步走至萧砚宁身前,自内侍手中接过御赐之物。
在阖殿目光注视下,皇太子亲手将那玉腰带系至了萧砚宁腰间。
萧砚宁眼中有转瞬即逝的讶异,没敢动,谢徽禛仔细地帮他将腰带系紧。
片刻后谢徽禛抬眼,仍是那副温润似玉、春风和煦的模样,淡笑道:“唯愿世子与公主永结同心、举案齐眉。”
萧砚宁回神,后退一步,再次躬身,与谢徽禛谢恩。
谢徽禛双手将他扶住:“世子免礼。”
在座的都是人精,见此情态免不得暗忖皇太子这是急着拉拢萧家?竟对这位萧世子这般放低姿态?又见御座上的帝后皆神色不动,那些嘀咕便也压回了心里。
之后饮宴继续,谢徽禛以身子不适为由与谢朝泠请罪,先告退了下去。
后宫里正在进行另一场宴席,宴请的是萧氏女眷。
因君后为男子,且宫中无太后,故坐在上座的是位份最高的太妃,旁边是皇帝胞姐淑柔长公主。
这边晚了半个时辰才开席,萧王妃徐氏领着家中众女眷进来,谢徽禛已描眉画红、傅粉施朱,换了一身花团锦簇的宫装,安安静静坐在了淑柔长公主身侧。
殿中鲜嫩颜色不知凡几,他是最夺目的那一位,美人如斯,令人见之难忘。
之后的饮宴无甚新意,皆按着既定的流程走。
公主出降不是嫁进萧家,是萧家尚主,即便徐氏是异姓王妃,在谢徽禛面前也端不起婆母的架子,谢徽禛倒也没兴趣为难萧氏女,对着徐氏和萧家长辈客客气气,给足了她们面子。
席间徐氏几次打量未来儿媳妇,乐平公主生得貌美,果真如传言一般,灿若桃李、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又格外雍容端庄,她言语不多,但眉目间自有一股傲气,周身气势甚至隐隐将她身侧的长公主都压了下去。
徐氏心下叹气,这般气度的皇家公主,她的儿子只怕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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