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徽禛不再说,继续落下一子。
片刻后萧砚宁又问他:“少爷当真打算在这边待到十五之后才走吗?”
“啊,”谢徽禛漫不经心地点头,“左右这段时日是做不了正事的,寻州官邸里到底不如这徐家府上舒坦,不如就留这边过完上元节再回去吧。”
谢徽禛都已决定了,萧砚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应下了。
谢徽禛手里捏着枚棋子慢慢摩挲,一直垂眼注视着棋盘上的走势,萧砚宁看着他,心神微动,问了一句:“少爷,从明日小年夜起一直至十五,苍州这边最热闹的西大街都会有灯会,你想去看吗?”
谢徽禛抬眼望向他:“你邀我?”
萧砚宁点头:“少爷想去看吗?”
谢徽禛笑道:“先前徐长青问你去不去,你不是没应?我还当你是担心出门人太多,不愿让我去,怎的这会儿竟又主动提了?”
萧砚宁不自在道:“少爷听到了我与表兄说的话?”
谢徽禛:“不能听?”
萧砚宁:“我本意确实觉着灯会那种地方不适合少爷去,但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南,若是没见识过江南最有名的苍州灯会,总是个遗憾,让跟着的人谨慎一些便是,我也会随侍少爷左右。”
“不用你随侍左右,”谢徽禛道,“你与我同去看灯,你邀我,我赴约,仅此而已。”
萧砚宁一怔,对上谢徽禛含笑目光,回神再次点了点头:“好。”
第37章 不及公主
翌日清早,谢徽禛和萧砚宁才用罢早膳,徐家派人送了灶糖过来。
“今日是小年,灶糖定是要吃的,这些都是刚新鲜做出来的,请小郎君和表少爷一块尝个鲜。”来送吃食的管事笑眯眯道。
东西呈上来,谢徽禛一看笑问他:“这是灶糖,还能做出这些花样来?”
灶糖谁没吃过,但像徐府这样做成各种颜色、样式的他还是第一回 见。
那管事笑着解释:“府上每年的灶糖都是夫人姐儿们自己做的,今年这些是大姐儿带人做的,这些花样巧思也是大姐儿想出来的。”
谢徽禛一挑眉,问萧砚宁:“他说的是谁?”
萧砚宁道:“应当是明慧表妹,她向来擅长这些。”
谢徽禛随口一问而已,没往心里去,打发了那管事离开,拿筷子夹起一块,示意萧砚宁:“张嘴。”
萧砚宁:“少爷自己吃吧,我想吃会拿。”
谢徽禛撇嘴一笑,搁了筷子:“我不吃,这糖粘牙,我不爱吃。”
后头便一起出了门,但没去外头,就在这徐府的园子里逛了逛。
徐府后边这座园子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建造得十分别致精巧,很有看头,他们走到一处临水的游廊下,听到前边有欢笑声,放眼望去,是徐家的一众小辈们聚在那边正玩耍,有男有女,很是热闹。
谢徽禛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徐家这些小辈们果真有精力,这么冷的天还一块聚在水边玩耍。”
徐长青也在那群人中间,远远看到萧砚宁和谢徽禛,迎了过来,说他们在玩投壶,问他二人要不要去看看。
“弟弟妹妹们不知道小郎君的身份,小郎君在这里不必觉得不自在。”徐长青笑道。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点头:“那便去看看吧。”
水边聚集了七八少男少女,身后跟了一堆仆从,围着他们玩儿投壶,中间蒙着眼睛站于壶瓶前的,是一正值妙龄的姑娘,碎花短袄下是青绿色长裙,梳了个简单的随云髻,另一侧垂肩的长发衬出少女轮廓柔美的下半张脸,即使用绸布蒙了眼睛,也瞧得出这姑娘长相必定不俗。
少女手中捏着的却不是箭矢,而是一枝梅花枝。
谢徽禛与萧砚宁走过去,徐长青与他们解释:“投壶他们时常玩的,已没了什么新意,这才换了花枝代替箭矢。”
他话音刚落,少女手中的梅花枝掷出去,却偏了方向,堪堪砸在刚走近的谢徽禛衣裳下摆上,再落至他脚边。
周围响起低呼声,少女一手揭下绸布,神采飞扬如盈盈秋水一般的双眼望向了谢徽禛。
看清楚自己砸中了何人,少女似微微一怔,她身旁一更小一些的小姑娘咋咋呼呼地冲谢徽禛喊:“你是谁啊?大姐姐的花砸中了你,你快帮大姐姐将花捡起来啊。”
谢徽禛垂眼看向地上的梅花枝,目光一顿,无甚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少女低呵身旁小姑娘:“三妹不得无礼。”
她走向谢徽禛与萧砚宁,福了福身子:“昨日听母亲说萧家表兄与好友来了家中,原是真的,明慧见过表兄、钱小郎君。”
萧砚宁温声问候了一句:“许久不见,表妹可还安好?”
少女笑道:“一切都好。”
谢徽禛却未吭声,目光落在少女脸上,似在打量她,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全无其他人初见她时的惊艳。
若是换个别的知礼数的人,这时也该客气寒暄两句,再帮之将花捡起来,但谢徽禛没有,他就这么大咧咧地看着面前的徐明慧,既无避讳也不出声,气氛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萧砚宁欲要弯腰去捡那花枝,被谢徽禛拦住了,他示意身后下人捡了还给徐家小姐,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未与她说。
“走吧,我们再去别处看看。”谢徽禛转身示意萧砚宁。
徐明慧轻咬住唇,徐长青有心想说点什么,但谢徽禛没给他机会,只道:“你们玩吧,我与砚宁去别处再转转。”
萧砚宁也有些尴尬,走远之后小声与谢徽禛道:“明慧毕竟是姑娘家,少爷就算不喜表兄,也不该这般。”
谢徽禛斜他一眼:“砚宁,你是忘了孤的身份了吗?”
他突然变了自称,萧砚宁一愣,随即白了脸,后退一步拱手请罪:“臣说错话了,臣不该这般逾矩,殿下恕罪……”
“行了你,”谢徽禛打断他,“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萧砚宁低着头没动,谢徽禛无奈道:“好吧,是我说错话了,不该又故意吓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随便说一句,你又开始君君臣臣那一套,累不累,别跟我赌气了,听话。”
萧砚宁没什么底气地争辩:“……我没有。”
“你说我为何不给你表妹面子?”谢徽禛问他。
萧砚宁:“我猜不到少爷心中所想。”
“你太天真了,猜不到的事情多了,”谢徽禛轻嗤,“这般冷的天,特地聚在水边玩投壶,倒是有兴致得很,那几个小点的孩子鼻子都冻红了,徐长青这个做兄长的可当真是一点不体谅人。”
萧砚宁听不明白谢徽禛到底想说什么,也不敢再为徐长青说话,沉默不语。
谢徽禛看他一眼,摇头:“算了,走吧,去前头看看。”
傍晚,西街上灯会开市,徐长青再次来邀,说家中小辈都打算去,请他二人一起。
萧砚宁转达了谢徽禛的意思,说他们用过膳食晚点再出门,让徐长青带其他人先去,徐长青只得道:“那一会你们过来了,在街上见。”
萧砚宁道:“好。”
他二人出门时,夜火已上,天边最后一丝夕阳余晖业已收尽。
西大街上一路明灯,望不到头。
下车后他们顺着人潮往前走了一段,便听见前面传来阵阵喝彩声,谢徽禛派内侍去看,片刻后内侍过来回报说是前头有人在对对子,只要对出来便可拿一盏花灯,有人已连续拿下了六七盏:“是徐府的大小姐,那些对子又刁钻又怪异,只有她对得上,许多人在围观。”
萧砚宁尚未说什么,身边谢徽禛忽然笑了声,萧砚宁转眼看向他,就听他道:“这徐家人,还真有些意思。”
他说的不是徐明慧,不是徐长青,是徐家人。
萧砚宁不解:“少爷何意?”
“今日一日之内,少爷我已听人提了三回这徐家大小姐,次数多了便不是起巧合了,徐家人就这般迫不及待想攀龙附凤,要将女儿嫁进宫?”谢徽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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