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小班同红酥馆,是这里唯二的两家高等妓院,雅称“书寓”,上虞名流们平日里最常闲聚喝酒、聊天、听曲的地儿。
盛月白只来过这里一次。
可他的名字在莳花小班,却比上虞任何军政要员商贾大户都要响亮。
起因是盛月白几年前碰巧救下了莳花小班的两位花魁,玉兰花和云想月。
孟家邀请约翰做客,请了莳花馆的姑娘“出局”,本只是演奏,约翰却在席上灌醉了玉兰花,带至孟府后花园欲行不轨,在后花园练靶的盛月白正巧撞见,救下了玉兰花,又拿着枪径直去到前厅,从一群男人手中带走了当时衣裳都快被扒光的云想月。
盛月白见她们实在醉得厉害,请了阿姨过来帮她们把衣服整理好,担心送回去坏了她们名声,便把车让出来,等到两人睡到清醒过来,才把两人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这事没过去几日,在这两位花魁姑娘的口口相传之下,盛小公子君子之名便在这些姑娘们间传开了。
几年过去,盛月白身形渐渐长开,风姿昭显,由翩翩少年长到芝兰玉树,加才名杰出得称“盛先生”。
盛先生至此成为全上虞年轻姑娘们恨嫁的第一位。
为了他,莳花小班的姑娘们与红酥馆的姑娘甚至见了面便要吵。吵到遍上虞都听说,两家书寓的姑娘因为盛月白争风吃醋,在街上大打出手。
于是盛月白继才名后又多了个满城皆知的花名。
经理走在盛月白旁边,余光偶尔瞥到少年挺拔的身形和那张惊鸿的脸,都不禁脸泛上了些红,捂着嘴直笑:“盛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姑娘们都高兴坏了,都在猜您是来见谁的呢。”
盛月白道:“玉兰花姑娘或者云想月姑娘,现下哪位有空?”
“只是您要见的,哪里会没有空,只看您是想找谁了!”
经理把盛月白引进隔间,倒了杯茶奉上,又笑着跟盛月白说道:“两位姑娘都盼着您来呢,从您进门就都已经开始准备着了,您看您要叫哪一个来,我赶紧去回了另一个,也叫她不必再等着了。”
盛月白抬眸,朝这位满眼都装着精明算计的经理看去一眼,像是完全没看出这里面的小把戏,顺着她的话说道:“那就帮我把两位姑娘都请过来吧,正好同她们叙叙旧。”
目的达到,又是六十块现大洋进账。
经理笑的牙不见眼,语气更是谄媚:“好嘞!您喝口茶,姑娘马上就过来!”
第9章 “雨打梨花”
红纱帘掀起一角,两位面若桃花的旗袍妆美人携琵琶与古琴款款走进来,朝桌上盈盈一拜。
云想月面如桃花动人,声若灵鸟婉转,似怨似嗔:“方才听人说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这位盛先生,我还以为盛先生只记得隔壁红酥馆的莺声,早把我们给忘了呢!”
盛月白笑:“云想衣裳花想容,两位姐姐国色天香,谁不是一见难忘,盛月白也是常人,怎会忘记。”
云想月与玉兰花被哄的面色微红,掩唇而笑。
“两位姑娘请坐。”
盛月白面上带笑,见两人坐下,便表明了来意:“今天来这里,其实是有一些事想请教,不知是否方便?”
玉兰花笑道:“盛先生有什么疑惑只管问,我们必定知无不言。”
盛月白笑容稍敛,问道:“昨晚码头上发现四具女尸,姑娘可否听说了?”
玉兰花点头。
盛月白娓娓道来:“警察局消息说,那四具女尸正是最近所寻的近百个失踪女子之中的四人,包括民师大学的女学生在内,另三个也都是孤女。”
“除此之外,这些女子还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年龄相仿,身形匀称,容貌姣好……”
玉兰花先是不解,渐渐的终于听明白意思,惊道:“盛先生是怀疑……”
盛月白点头。
玉兰花朝门处看了看,与身旁的云想月对视一眼,云想月起身抱起放在桌上的琴,走到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将怀中抱的琴搁在膝上,歪头问:“盛先生有什么想听的曲吗?”
盛月白笑道:“随意就好。”
云想月想了想,落指弹奏起刀光剑影的‘十面埋伏’,一切声音便都被掩在激荡琴声之下。
玉兰花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莳花小班并没有来路不明的女子。先生所有不知,上虞虽有公娼制度,娼妓馆合法营业,买卖娼妓也属合法,但所有进这一行的女子都是需自己去官府核查备案的,若是被查出了哪家敢拐卖人口,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盛月白思索片刻,“莳花小班没有,其他地方呢?”
玉兰花又摇头:“莳花小班和红酥馆是上虞势最大家两家,连他们都不敢做的事,下面那些茶室就更不敢了,至于下处和窑子,那些地方并不挑姑娘,更费不着花那么大代价去犯这样的大罪。”
“况且。”玉兰花微微低下头,轻声道:“像我们些这样的女子,都是很小就被买卖进来了,为了能卖个好价钱,从小习琴棋书画,教歌赋女红,因此很少有成年女子进来。”
“抱歉。”盛月白轻声道。
玉兰花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抿唇笑道:“虽说为人所不耻,但有一个容身之处,吃穿不愁,我与妹妹已经算得上是极幸运了。”
盛月白道:“姑娘自谦了,自食其力,值得尊敬。”
玉兰花盯着盛月白的脸,呆了大约有半分钟,忽然笑了:“也不知将来哪位姑娘有幸能得盛先生青睐,虽还未见到,玉兰花却已觉有些嫉妒了。”
盛月白笑笑,捡回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姑娘可曾听过‘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
盛月白想起今早在书上看到的文字,不禁微微蹙眉,才说道:“古时有老鸨为惩罚不听话的□□,把猫放进人裤子里,裤腿全部扎紧,然后用沾了盐水的皮鞭使劲的抽那只猫。”
“猫受惊后逃窜,爪子便会去抓人的腿……”
盛月白说还未完,发现玉兰花眼睛忽然睁大了,脸色也变了。
盛月白话音停顿下来,不再继续描述下去,语气愈加轻缓,问玉兰花:“姑娘曾见过?”
玉兰花犹豫着点了点头,脸色微微发白:“是去年去检查的时候……官府每年都会安排我们集中检查一次身体,以免染上什么病,去年我去医院,碰见一人,她是被人抬过去的,因为腿伤感染,腿肿得厉害,我好奇过去看了看,却听她跟医生说是与猫玩耍时不小心被挠的,我当时还有些疑惑,因为那伤口极密,很吓人……”
“还记得她是哪家的吗?”
玉兰花思索着说道:“……当时她的证上写着纽港路金城馆。”
盛月白顿了一下,眸色微沉,“纽港路?”
玉兰花轻轻点头,“上虞几乎所有妓馆都在梁停路,鲜有人知纽港路那边有一家金城馆,也自称是书寓,但他们从开业起便只接待那些洋人,并不接待国人,很是神秘。”
盛月白开口道:“纽港路是外国人的地盘,不受政府管辖,那家金城馆能独独开在纽港路,有些古怪。”
“这么一说……”
玉兰花似又想起了什么,语速很快的道:“那家金城馆确有些奇怪,他们前几年忽然在纽港路开起来,时间短,想来姑娘肯定是来不及从小养太多的,但那天妈妈跟金城馆的鸨娘叙旧回来,我却听她提及,说那家金城馆一年下来竟比莳花小班赚的还多,很是不可思议。”
盛月白听罢,愈发觉得这家开在纽港路的金城馆可疑,但仅凭脑子想是不可能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的,便问:“莳花小班和他们有来往?”
“我们鸨娘和她们那儿的鸨娘是旧友,因听说金城馆里挣得更多,刚开始也有许多人从这里跳槽去那边。”
盛月白抓住话里的重点:“刚开始?”
玉兰花转头看了看门口,小声说:“妈妈不许我们传……听说那边虽也叫书寓,但姑娘都是花钱就可以带走的,而且那些外国人粗鲁,从我们这儿去到金城馆的好几个姑娘后来都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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