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怕了。
李遇程搓了搓胳膊,小声说:“我就是想分散分散你的注意力,你看起来很担心他。放心吧,他会没事的,谁能伤得了他的,就是老虎也不能。”
赵夜阑神色稍缓,但还是没理他。
一行人来到虎山周围,赵夜阑看着地上的老虎脚印,带着人跟上去,最后竟然来到了一处断崖边,周围有绳索拦着,示意这里是猎场边界线,然而有一段却被冲断了。
赵夜阑命人将禁军统领找来,这次是由禁军来布防的。
统领见到此种情形,已经快吓破了胆,说这附近的草都除光了,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的,平时这边老虎压根不会来,也不知道怎么今日就冲过来了。
赵夜阑走到崖边,往下面一看,登时冒出一身冷汗,随后听见旁边有人说:“这里掉了一把剑。”
赵夜阑走过去一看,是燕明庭随身佩在身上的,怒不可遏地看向统领:“还不赶紧带着人下去找!”
*
“你没事吧?”赵暄问道。
“没事。”燕明庭坐起来,从怀里摸出一瓶药,在膝盖上擦了几下,然后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咬着牙缠了上去,可是右手的胳膊也在岩石上摩擦出血了,不好包扎。
赵暄拿走他手里的布条,沉默地帮他在胳膊上系好。
“多谢。”
“是朕要谢谢你才对,你救了朕一命。”
半个时辰前,他看见这两人在树下亲吻,也不知怎的,心里冒起一团火,却没有发作,而是沉默地离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虎山,想要发泄一通,于是像上次一样想要猎杀掉这只猛虎。
谁知道这一只难搞多了,先是转身逃跑,他憋着一口气,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压根没注意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他射中了几只毒箭,老虎却转身朝他冲过来,张开虎口,用力咬下来。
他拿着箭筒,用尽全身力气去顶住它的上颚,箭筒没能坚持多久就被咬破了,眼见着缝里的牙齿就要将他身体贯穿,忽然一把重剑砸在它的脑袋上,它翻滚在地。
燕明庭及时赶到,将他扶起来,刚准备离开,那老虎又飞快地爬回来,围着他们左右挪步,似乎在找机会。
赵暄冷汗涔涔,下意识看了燕明庭一眼,却见燕明庭眼神镇定,紧紧盯着老虎的动静,似乎也在找时机,然而他的剑已经没有在手上了。
忽然间,老虎猛地朝他们扑来。
赵暄眼前一黑,察觉到有人搂着他的腰往旁边一闪,随后燕明庭松开他,腾空跃起,坐在了老虎背上,抽出一把短刀,扎进了它的眼睛里。
顿时爆发出一阵凶狠的虎啸声,老虎剧烈地在地上摆动着身子,燕明庭按住它脑袋,又将它另一只眼睛戳瞎,然后飞快地跳开它的背。
老虎双目失明,在地上没头没尾地爬动,一不注意将赵暄给顶到了崖边,赵暄惊叫一声,却被人抓住,一同往下坠落。
燕明庭踩了几处断峭和树,才滚到山谷,不远处是老虎的尸身,血液顺着一股小小的水流流下来。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可以遮风避雨。
赵暄刮伤了几处,但没有燕明庭的严重,他看了眼对方的伤势,担忧道:“还能站起来吗?”
“能啊。”燕明庭撑着墙壁站起来,又往外面走去。
“你去哪里?”赵暄问。
“这虎皮,不要白不要。”燕明庭瘸着腿往老虎边走去,手里又握起了那把端短刀,切了个口子,开始剥皮。
赵暄现在看见老虎就头晕,没法再看,又坐回了山洞里,回想着刚才那惊险的一幕,算得上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步了。
就在掉下悬崖的那一瞬间,他这短暂的一声浮光掠影地在眼前浮现了一下,发现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重要的事竟有一半都有赵夜阑参与其中。
而最后久久不能挥去的画面居然是赵夜阑穿着一袭红衣,披着红盖头,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抓着一条大红缎带,而另一端,是英姿飒爽的燕明庭。
穿着同样的红衣,与赵夜阑站在一起,毫不逊色,战场上的砂砾并没有将他蹉跎,眼里却仍是干净明亮的,有着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又有历经世事的成熟稳重,笑着和每一个前来喝喜酒的人道谢。
而他,坐在主座上看着着这两人对着天地鞠躬,还在心里猜想这二人以后会如何。
没想到仅仅半年,他们还是彼此吸引了。
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燕明庭满身血迹地扛着虎皮走进来,拿出一块帕子擦着虎皮上面的血。
燕明庭是不可能随身揣帕子的,所以赵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赵夜阑的。
“你先歇会吧,这么着急去弄虎皮做什么?”赵暄问。
“马上就入冬了,正好给他做块毯子。”燕明庭笑了笑。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想来赵夜阑畏寒,还有他一半责任呢,他叹了口气:“若不是当年替我挡了一箭,他也不会这么怕冷。”
燕明庭动作一顿,没有搭话,继续擦拭。
赵暄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停顿的那一瞬间,莫名多了丝卑劣的愉悦,就好像燕明庭再厉害,也无法夺走他们的年幼时光,他们一同经历过的那些事,是无法被改变与扭转的。
“大夫抢救了他几天,才醒过来。”赵暄说,倏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还在梦里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没有说那个名字是谁,但燕明庭想也知道不会是自己,道:“嗯,我知道。”
“你知道?”赵暄一时没控制住表情,这么私密的事,居然也会跟他说过?
赵夜阑确实跟他提过,还是在江南的时候,两人坐在屋顶上,他问赵夜阑为何会替对方挡箭,对方说完原因后,又欲言又止地提到了这件事。
当时赵夜阑是怎么说的,哦,想起来了——
“我当时还做了一件离谱的事,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赵暄的声音,就突然想到另一个法子,既然已经让他产生愧疚了,何不让他对我彻底放下心呢?我就装作在梦里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是皇室子弟,宣朝律例是不允许皇室子弟迎娶男人的,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江山。更何况,他不喜欢男人,但又需要我为他出谋划策,所以会很放心地将我留下。一个想要权力的人他可能会忌惮,但如果是一个爱慕他的人,他就只会放心地利用了。”
燕明庭当时和现在的心情如出一辙——还好是赵夜阑主动说出来了,不然从赵暄口中得出此事,他不醋死也得怄死。
他能理解在绝境之下,赵夜阑为自己的生存环境而不择手段,事实上也确实如赵夜阑判断的一样,登基后那些同他一样的幕僚都或多或少地被调离了京城,甚至有被处死的,而他始终在京城,就是因为赵暄觉得他还爱慕着他,不会对他有任何反心。
而这些原因,他自然是不会告知赵暄的,在说了一句“我知道”后,两人就又陷入了沉默。
燕明庭继续擦着虎皮,小心翼翼不沾到皮毛。
赵暄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他的出身了?”
“嗯。”燕明庭忽然暂停手里的活,抬眼看着他,郑重地说道,“多谢陛下,当年救了他一命。”
语气真诚,一位合格是家属说出的话,赵暄喉结滚了滚,却没法拒绝他的道谢,只是自嘲般地笑了笑:“他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啊……”
这不是他最忌讳的事吗?怎么才认识半年而已,就全部都和盘托出了?
“因为我们是拜过堂成过亲的,不会有秘密。”燕明庭说着,又道了声谢,“还要多谢陛下,给我们赐婚呢,不然我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相爱呢。”
这么快相爱,而不是不相爱。
燕明庭觉得,就算他们没有赐婚,只是做个同僚,他也一定会被赵夜阑所吸引,然后苦苦追求,哪怕日子久一点,他们也还是会在一起的。
赵暄彻底噎住,自己真是主动给他们牵上了割不断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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