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阑没有任何回应,自顾自在纸上提笔。
“方才没吃饱吧,来喝点粥,特地给你准备的。”燕明庭闲庭信步地走到他旁边,低头看纸上的字,居然是一封和离书。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洋洋洒洒一纸书信,文采斐然,每个字都在控诉他无理苛待。
燕明庭直喊冤:“你这人好不讲良心,我救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为爱赴死呢?”
笔在纸上狠狠一划,出现了污点,赵夜阑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他,宛如在看一个傻子:“为什么赴死?”
“爱啊。都是夫妻了,不是为爱还能是为什么?”燕明庭打趣道,每次他一提到此类肉麻的词汇,必定会惹赵夜阑生气,然后赵夜阑整个人都会生动鲜活不已,想方设法地来欺负他。可他又乐此不疲地去故意逗赵夜阑,仿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果不其然,赵夜阑面色愠怒,表情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棺材脸,抬手在他的脸上作画:“是谁说下辈子做兄弟的?”
“我后悔了,下辈子还是做夫妻吧。”燕明庭爽朗地笑,任他在脸上胡作非为。
“谁要跟你继续做夫妻!”赵夜阑“啪”地一声将笔搁在桌上,狠狠冷了他一眼,“想得倒美,丑八怪。”
燕明庭刚想反驳,不知想到了什么,走到铜镜前,脸上画了一只大大的乌龟,嘴巴一张,像是乌龟开了口。
他回过头,恰巧捕捉到赵夜阑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转瞬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方才所见只是一个错觉,他指着对方道:“你在偷笑。”
“我没有。”赵夜阑冷漠否认。
“你有。”
“没有。”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燕明庭率先笑了笑:“行,你没有,现在能过来喝粥了吗?”
气归气,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赵夜阑仔细折好和离书,递给他,然后在桌边坐下,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粥。
燕明庭随手将和离书放进抽屉里,在他旁边坐下,盯着他看。
赵夜阑眉心挤拢,侧目扫了他一眼,端起碗转过去,背对着他而坐。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燕明庭一手搁在桌上,支着脸,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小心衣袖。”
他伸手去提起对方的衣袖,以免扫到桌上的鸡汤,谁知赵夜阑却下意识推开他,胳膊在桌上撞了一下,他闷哼一声。
赵夜阑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燕明庭沉默地将胳膊收回来。
见状,赵夜阑放下碗,转过身,拉起他的胳膊,撩开袖子一看,白色纱布包裹着一小截小臂,一点血迹渗出来,染红了一小部分纱布。
“怎么弄的?”赵夜阑抬眼看他,“那群黑衣人?”
燕明庭讪讪地点了下头,又大大咧咧道:“我只是一时大意罢了,若是放在平时,就是来一百人一千人,也奈何不了我半分。”
放在平时……今日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多了个累赘罢了。
也许是将累赘护在身边的时候受的伤,也许是替累赘挡下来的一剑。
赵夜阑静默片刻,将他的袖子放下来,走到门口,命小高去把大夫叫来再检查检查伤口。
万幸没有大碍,重新敷药包扎好之后,大夫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房间里很快又只剩下两人,夜深露重,赵夜阑躺进被窝里,看了眼平躺在地上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皮糙肉厚惯了,竟然不用盖被褥,扔上一块毯子在地上就可以睡上一整夜。
“你不怕冷?”赵夜阑好奇道。
“这算什么。”燕明庭随意一句话就掩盖了曾经经历过的岁月。
“现在又不是在外行军打仗,何不善待一下自己?”
“我怕锦衣玉食的生活会消弭我的警惕性。”燕明庭打了个呵欠,“你也看到了,在京城都能随时遇到危险,可见并没有完全安全的地方。”
赵夜阑叹了口气,起身抱起一摞书籍放在床的中间,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伤好之前,还是暂时睡这里吧。”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从眼前闪过,迅速躺在床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赵夜阑暗自白了一眼,脱鞋上去,跃过他的脚往里面爬过去,“这会儿不怕锦衣玉食了?”
“诶,这怎么能叫锦衣玉食呢,这是雪中送炭啊。”燕明庭笑着看他乌黑的发丝从床尾垂落,一路随着他来到了枕边。
熄灯后,赵夜阑忽然道:“明儿早朝,你记得跟皇上说一下这件事。”
“哪件?”
“黑衣人偷袭,你以一敌众。”
“这是要我当众炫耀英勇事迹?”燕明庭笑道。
赵夜阑冷哼一声,不再多话。
翌日,他一听见翻身的动静,就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刚唤了一声高檀,就意识到自己不用再去上朝了。
他看着燕明庭三两下穿衣束发,精神抖擞地配上剑,叮嘱道:“别忘了要跟皇上交代的事。”
“知道啦。”燕明庭转过身,见他坐在床上,一只手撑在被窝外,睡眼惺忪,像是目送夫君外出的妻子,嘴里唠叨个不停,他笑了笑,“你要是睡不着,就去校场跟着越红她们一起操练操练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谁说我睡不着。”赵夜阑一听校场二字,就倒在了床上,卷着被子翻过身,给对方留下一个坚决不锻炼的背影。
燕明庭无声地笑,临行前,听到他咳了两声,许是方才起来得太急,吹了冷风。
他返回到床边给对方掖好被子,又独自去厨房灌了个汤婆子,放到他的脚边,这才披着浓墨一般的夜色出门去。
四周万籁俱寂,赵夜阑缓缓睁开眼,失神片刻,便起了身,余光瞥见汤婆子时,短暂地愣了会神,然后抱着它去了书房。
书房久而未用,存放的宣纸有些都开始泛黄,而他命人保留了下来,此时选了其中一张,在纸上开始作画。
少时,他看了眼天色,快到下朝的时辰了,他唤来高檀:“把这个交给高公公,务必要快。”
朝堂上,皇上听完政,主动询问起燕明庭:“燕将军,听说你昨日给衙门交了很多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昨日我与赵夜阑一同外出,碰见有人刺杀,便将人拿下,谁知那群人一被捕获,就自尽了。”燕明庭回道。
“那你可查出是什么人了?”
“臣不知,臣对京城之事知之甚少,只能悉数交给官府去查了。如果官府那边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随时找我调动人手,臣也会加派人手保护赵夜阑的的安全,陛下请放心。”燕明庭道。
赵暄嘴唇翕动,话都让他说完了,只能就此作罢。下朝后,他批阅奏折,忽然间情绪上来,将面前的奏折扔了出去。
金领卫一日之内折损三十余人,甚至无法得知真相如何。一派人去查,得到的结果都是黑衣人偷袭赵夜阑,燕明庭才出手相助,无数百姓可以作证。
若真是如此,他便怪不得燕明庭,因为燕明庭不知金领卫的存在,情急之下保护赵夜阑也是情有可原。
可若是有人故意设计,那就只能是唯一了解金领卫的赵夜阑了。可是赵夜阑一直与金领卫相安无事,还要靠金领卫保护他的安全,怎么会借燕明庭之手去残害这么多人呢?
难不成……赵夜阑有把握能找到比金领卫更合适的人来保护他?
谁?燕明庭吗?
才认识不过几日,心就偏到燕明庭身上去了?
正思虑间,高公公捧着一幅画进来,道:“陛下,这是赵大人以前的画作,大婚前几日交给老奴好生保管。方才我收拾时,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让陛下来决定它的去处,”
“什么画?”赵暄好奇道。
高公公将画展开,只见画上是一个手执折扇的少年。
“这不是朕吗?”赵暄心神微动,手指在画上停留片刻,有些怀念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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