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在死前站到高处……
外面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应翩翩一抬眼,已将翻涌的情绪压入心底:“进来。”
进门的是梁间,他带了医师过来给应翩翩诊脉。
老大夫瞧了半天,确定应翩翩大碍是没有,但风寒入体,阴虚火热,还是有些低烧,需要服药休息。
梁间在旁边听着,想起应翩翩是自己跳了河才弄成这样,觉得又是后怕又是心疼,暗自把混账的傅寒青在心里骂了一百遍。
他家这位公子爷,虽然不是厂公的亲生骨肉,但可是打小被当眼珠子一般捧着长大的,就算是喝口茶都没人敢让他凉着,又怎能受这样的委屈?
要不是厂公眼下被派出京城监军,一时半会收不到这边的消息,怕是要被急疯了。
梁间带着哭腔道:“少爷,您可不能再想不开了。您想想厂公,您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是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啊!”
梁间这人办事干练,忠心耿耿,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爱哭,而且只在自家少爷的跟前哭。
他比应翩翩大三岁,从小就来伺候了,主仆二人说得上是一起长大,应翩翩被他弄得没脾气,又解释不清自己跳河还真不是为了傅寒青,便只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下回不跳就是。”
梁间泣道:“您也不能服毒上吊啊!”
应翩翩道:“……把嘴闭上,看你这样子丢不丢人?其他人下去吧,梁间,擦擦眼泪,我有事要你做。”
梁间一听这话,就不哭了。
应翩翩道:“那名叫秋实的小厮呢?”
梁间道:“您方才瞧着他跟我使了个眼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领会对了少爷的意思,已经带回来关在柴房了。”
应翩翩沉吟道:“意思意思打一顿,别打的太狠,然后就把人放了赶出府去吧。再派个人暗中跟着他,瞧他会往哪去。”
梁间一怔:“您的意思是……?”
“怀疑他有人指使。”
梁间吃惊道:“这指使的人难道不是俞蓬吗?”
应翩翩将身体向后靠入椅子中,嗤笑道:“你傻不傻?俞蓬若是有那么多钱收买人给他作伪证,他还用得着杀人吗?”
梁间恍然大悟,不由“哎呦”一声,道:“您说的是。”
“还有。”应翩翩道,“俞蓬的态度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他杀了人不想被抓住,随便栽赃谁不好,非得咬着我不放,这不是没事给自个找事吗?我看未必是他自己想栽到我头上,而是听到有人指认我,顺水推舟。”
“这个人会是谁呢?”应翩翩这样说着,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你去给我盯着看看,我要确认一下,我猜的对不对。”
他刚刚死而复生一遭,又身体不适,但千头万绪之间,思维依然十分缜密。
梁间却生怕他劳神过度,再把病情给拖重了,轻声劝道:“少爷,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好,您就早点休息吧。侯爷那边,您也别放在心上,反惹得自己不高兴,想必他过上几天,也就……”
“不高兴?没有。”
应翩翩笑了起来:“我要对付人的时候,从来不喜欢软骨头,打一下就跪地求饶,那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收拾那种高傲的,嘴硬的,死都不愿意认错的。想办法叫他丧失所有的信仰和坚持,看着他在我面前一点一点低下头,弯下腰,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应翩翩眼底泛出冰冷的笑意:“到那时,这种成就感一定会让人非常开心吧。”
夜已经越来越深了,这一晚,应翩翩终于能安然入睡。
在梦中,那些令他不快的人全都跪伏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剑终于可以出鞘,一一切下那些人的头颅,血流了遍地,那颜色鲜艳而美丽,宛若万人朝贺时铺展于地的红绸。
这甜蜜的梦境令应翩翩在第二日醒来时,都带着愉悦的心情。
第4章 顾影灵犀动
应应翩翩多睡了一会,醒来时虽然还有些头疼,但好在烧已经退了,精神还不错。
傅寒青大概当真因为昨晚的事气得不轻,甚至也没打发个人过来看一看应翩翩的身体状况,显然铁了心不闻不问,要晾他一阵子。
傅寒青最擅长的就是这招,要是搁到过去,应翩翩什么都不怕,就怕傅寒青不理他,这种冷漠的态度对他来说比任何惩罚都教人难受,不过如今他可完全不在意了。
用完早膳,伺候的丫鬟给他端上来了两碗药。
一碗药是驱风寒的,应翩翩熟练地接过来一口气喝干净,另一碗药他这几年则每日都没断过,做安神之用。
这是因应翩翩近几年时而会出现言行颠倒,神志错乱的症状,找了不少大夫看过,也瞧不出来什么病因,只能长期服药控制。
他这“病情”忽轻忽重,药的剂量也会随之调整。今天这一碗瞧着格外浓稠,估摸着是他昨天往河里一跳,出来之后还杀了个人,大夫觉得他疯的又厉害了些。
应翩翩自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剧情的力量推动他做出一些事情,但他潜意识里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两相拉扯之下,难免会显得喜怒无常,态度莫测。
如今他的个人意志已经完全战胜了剧情的控制,这本来就没什么作用的药也就用不着再喝下去了。
他便吩咐丫鬟:“拿下去,以后不必给我送这药了。”
应翩翩这句话的话音还没落下,忽然觉得喉咙发涩,好像冥冥中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把话说出来似的。
他已经有两回类似的感觉了,一次是要杀傅寒青却拔不出刀,另一次是他打傅寒青耳光,抬手的一瞬间感到手臂很沉,不过成功了。
根据系统的说法,这是由应翩翩的举动对后续剧情发展的影响来判断的,杀主角他办不到,但随着反派积分的增高,打一巴掌这样的小事应翩翩已经可以获得自主权限了。
所以,这是否说明……这碗药对剧情的发展也是有影响的?
应翩翩心念微动,已经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又叫住了正要退下去的丫鬟:“等等,药还是放这里,你退下罢。”
等到旁边没人了,他拿起那碗药端详片刻,然后浅浅抿了一口。
以前自我意识没有完全觉醒的时候,药喝了就喝了,也察觉不到什么不对,但这回应翩翩神志清醒,却明显地感觉到,一口药汤下去不久,自己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极为烦躁暴怒的情绪,叫嚣着想要发泄出来。
他入口的不多,药效很快就消退了,应翩翩心中却满是惊疑。
难道这副自己服用了几年的药其实是有问题的?
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应翩翩不愿仅凭猜测便下定论,正在思量之间,房门已经被扣响。
——不能让人察觉到他发现了药里的问题。
应翩翩果断将药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这才放下空碗,问道:“什么事?”
过来的人是梁间,他过来的时候神色显得有些古怪,向应翩翩禀报道:“少爷,安国公府的韩公子给您送了个人过来,说是他竟然心怀不轨冒犯于您,简直是胆大包天,所以绑来给您处置。”
应翩翩懒懒道:“那就带进来吧。”
梁间却一时没动,踌躇道:“少爷……”
应翩翩还在想着那碗药,闻言抬眼:“还有事?”
梁间上前两步,低声说:“少爷,您昨日让我调查秋实的事,我听您的吩咐,将他打一顿赶出府之后就一直派人暗中跟着,秋实找不到开门的医馆,就去了柳叶胡同第二家的宅院,从侧门进去了。那里……”
他觑着应翩翩的神色,迟疑道:“那里仿佛正是韩公子奶娘的住处。”
他之所以说的如此犹豫,是因为这个韩耀韩公子乃是傅寒青的表弟,跟应翩翩的关系也一直很不错,两人经常来往。
但现在韩耀显然和陷害他的人有关系,梁间怕说出来应翩翩会伤心。
梁间这下却料错了,应翩翩只是面色寻常地点了点头,心里想,果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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