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剪阵是撤退常用的阵型,原本麋鹿角阵为防御阵型,此时最后的巡洋舰改成开路的前军,中间的旗舰万岁号以及护卫舰、后勤补给船,回转撤退,两侧的护卫舰则最后退,形如燕尾剪刀,若是有船追击中间的旗舰,则两侧护卫舰队便如剪刀向内碾压护卫。
许莼看着整支船队往后撤退了三十里后,又拿着千里镜看着,心头疑窦,这燕剪阵,他们后军撤退腾出位置后,按平日操练,冲锋舰队和翼舰队就该也退回了,如何他们撤退后,离战场越发远了,只隐隐听到炮声轰隆,天黑后更是只隐隐看到天边流星一般的炮火。
他忽然心头一跳,炮火!
他仔细看着那流星划黑长空,火树飞溅落处,海面天空灿烂如烟火,烧得海面通明,这是爆破弹!以击中船只并且令船只燃烧爆炸的线膛炮!对方是粮船,一般不配这样的炮,而侬思稷原本是要去截粮船,自然是以收取战利品为主,无论哪一方动用了这爆破弹,都说明全力以赴,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目的,不死不休了!
这是遇到强敌了!
他心砰砰跳着,厉声喝道:“传令各船修整备战!变阵犄角阵!”
传令兵已飞跑出去,霍东砚脸色微变问许莼:“大人,犄角阵是要迎战?咱们这里还有许多后勤船。”
犄角阵其实与麋鹿阵有些相似,但麋鹿阵更散,以防守为主,三船一组,互为防卫。犄角阵却是将所有能战的战船都聚拢在牛角两侧,精锐尽出,这是要进攻了。
许莼心头剧烈跳动着,冷声道:“听我号令!”
霍东砚连忙躬身:“末将遵命。”
许莼看向那滚滚海水,盯着远处那些赤电金蛇狂舞,穿破黯淡海面的浓重雾气,手指不由自主摸到了腰间的银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侬大哥还想着积累战功衣锦还乡,回去继承王位,长天哥心仪的贺兰小姐去了西洋,不知何时才回来。
又是一年春,琼林花满,直待卿卿还朝。
九哥……九哥也在等我回去看花。
第164章 决意
“所有医疗、后勤、粮船水船撤退, 配十艘护卫巡洋舰回去。另外派两艘蜈蚣快船立刻回大营向方侯爷求援,就说我们这里迎重敌,初步估算对方船舰在五百艘以上, 请元帅立刻派船来援!”
裴东砚直起了身子:“大人!五百艘这数从何而来?”
许莼冷声道:“我们满打满算两百五十条船, 除去二十条后勤医务船, 也能有两百多船,侬将军却让我撤退, 定然是知道我带船上去打也没有胜算。而让后勤船撤退,却并没有自己也撤退,这是知道他们一旦撤退, 我们全船队都危险, 因此顶在前面, 让我们多一些撤退的时间!”
他声音冷而稳, 但他却知道他自己的手微微颤栗着,他知道方子静和侬思稷,还有长天表哥, 他们都在刻意地保护着引导着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将领,让他能够循序渐进地学习战术,熟悉战场指挥, 一步一步成长,建立自己的功勋。他一直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拳拳爱护教导之意。
他也知道如今大敌在前, 他带着后勤遵从军令全部撤退才是最好的保全实力的上策。本来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只是截断补给, 并非主动出战, 保全实力撤退一点问题没有。
可是, 冰冷海面上那划破黑夜的流星火光惊鸿一瞥里浪涛中浮起的尸体让他心头战栗, 半天前还洋洋得意要给他传授戒言秘诀的侬大哥, 和自己一块长大犹如亲兄弟一般的长天哥,还有这些日子演练、战斗见到的那些士兵们年轻的面孔,刚从海事学堂毕业,充满着热血和希望的水师营兵士们,他们本该有非常远大的前程,而不是在这冰冷的海面上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苦战到最后一刻,却是为了掩护他们后勤撤退。
关湾湾忽然带着几个女医师急促求见,她恳切求情道:“许提督!我们全体医师班不走!我们要跟着大部队救治伤员!请提督准许!”
许莼道:“前方应有大敌,接下来必是有苦战,主帅旗舰已命后勤船队撤离,你们是海事学院精心培养出来的医师,是我们宝贵的人才,不可消耗在战斗中,还是听令先撤回等大部队救援吧。”
关湾湾抬脸:“提督!海事学院培养我们,不就是等待这一天吗?大人让我们撤退了,你们苦战的时候,必定有人受伤,到时候得不到医治,岂不是反而影响战斗?我们都是自愿参战,还请大人容许。如今恐怕前方都已有伤员,我们岂能这个时候知难而退?海事学堂的校训是精忠报国,澄清海宇,我们踏入学堂的第一天,就盼望着为国尽忠的这一日!”
许莼心中一暖,应道:“如此便留下吧,准备救治伤员。冬海你安排一下,在万岁号上收拾一间治伤室出来,万岁号留两名医师配合冬海。”
“另外安排一艘船专门做为救援医疗船,关大夫带着所有医师去那里,安排充分的药物、清水、食物,看护,等会儿开战后,所有伤员都送那里救治,伤员船上高挂天后娘娘旗,若战不支,随时撤离。”
冬海和关湾湾都应了,都干脆利落退了出去。
许莼走到了海图前看着,目光落在了之前侬思稷说过的狭长的海峡那里——那里标着三个字“长壶峡”。
春溪仿佛想到了他要做什么:“少爷,咱们要不要等定海大人回来,确定了敌人的数量和位置再决定。”
“太晚了。”许莼摇头,琥珀色的眼眸沉沉:“船队先开过去,不能空等着,侬将军和长天哥肯定不会撤退了,相反,他们会战到最后一刻。”
他的声音甚至微微带了些颤抖,但却又十分坚决:“我们干在这里耗着没用,若是想要减轻他们压力,声东击西,吸引他们的火力是正经。”
“我们如今的优势:坚船利炮,船上所有配置都是用银子砸的最新的配置。但侬大哥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他第一时间要求我们撤退,显然是对方船只兵力火力数量定然远胜于我们。以小博大,只有伏击,以及……”
他手指在那海峡内里点了点:“还记得我们曾经打过的那一场伏击战吗?水雷,历来是以小博大好东西。这海峡并非深海,容易布雷。”他神情严肃:“但放雷是个问题,若是提前放了,炸了一艘船,其他船就不会再来了,只能先沉下拖雷、杆雷,徐徐图之。”
天寒地冻,时间紧张,便是沉下锚雷,也极容易误炸,拖雷杆雷也都是一个道理,若是没有经验,容易误炸自己的船。之前在北溯岛的鱼雷,是盛长天亲自带着人布的,如今盛长天带着盛家主要的战力以及水师营的前锋船队都带走了。他如今带着的人是水师营和闽地水师营的人,并不擅长炸弹。
他眉头紧紧皱着。
夏潮却忽然道:“世子,我们有潜艇!先潜进去放雷更稳妥!还有前些日子您让人试着做的那两个鱼雷,配上螺旋桨,能走半里地再炸,看准了炸,有奇效!”
许莼迟疑:“这只是备用,之前训练就出现多次误炸的情况,那潜艇技术不成熟,水压增大后非常容易误炸水雷。”
夏潮道:“我熟这个潜艇,世子您忘了,我擅水性,在津海都是我带人去试的验货的。请世子下令,让我带一队人带一艘船去放水雷和鱼雷。”
许莼怔了怔看向夏潮,夏潮才十六岁,但双眸晶亮看着他,满脸迫切:“世子,给我个机会!我也要和春溪冬海哥一样!我要博个参将当!光宗耀祖!”
许莼道:“此事危险,你太年少了。”
夏潮激动道:“富贵险中求!世子!长天少爷都陷在里头了!您如今不肯撤退,咱们横竖都是个死,为什么不博一把?都是博!自然要赌个大的!”少年人说话口无顾忌,但却说中了许莼心中的隐忧,若是长天哥回不来了,自己又不撤退,会不会大家一起都陷在这里?
他并不敢细想。
但夏潮仍然滔滔不绝:“这事危险,世子需要信得过的人去率领,我又熟悉潜艇,还擅水性,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水师营的人世子才统领,不熟,他们肯定也未必敢做这事。我带着我们盛家的好手去,一定没问题的!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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