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也不与他计较,只往里头走,许莼揩到了油心满意足,又想到今夜能和谢翊在岛上过夜,没了这些讨人嫌的臣子们,那可得多开心啊!他一瞬间脑子里已掠过了好几样好玩好吃的东西,只恨不得立刻便将今晚的宴会结束了,赶紧和谢翊两人一起看星星去。
待到进了万象楼的宴会厅内,这里已点上了辉煌琉璃灯,明亮之极,座位摆放倒是如朝中一般,这下官员们才舒服了些,仿佛终于能够各安其位,按品级,文东武西排了位次,恭请了皇上升座后重新行了一拜三叩头的礼。
谢翊免了礼命大臣们入席,吩咐道:“范牧村拟旨,封赏演习的将领官兵,武英公和苏槐下去颁旨,犒赏官兵,今日大家也累了,既难得出海,也可下去体察海外风情,与洋人交谈交谈,也算开开眼界,酉时再登船回去罢。”
说完点了名的臣子都一一起身领了旨,范牧村写个封赏旨意自然是如喝水一般,挥笔而就,奉上去谢翊看了眼便过了,盖了印,方子静便和苏槐捧了旨意,带着事先就准备好的封赏下楼去了。
不多时果然下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和欢呼声。
在欢呼声中,上边的赐宴也开始了,常宴不过三爵酒,欧阳首相不在,便由品级最高的武英公带着随扈官员献爵,转眼三爵献毕。堂上开始进歌舞,却是数名极富有异域特色的胡女跳着胡旋舞,打着手鼓,手腕脚踝上铃铛叮当响着,纸醉金迷,波浪海藻一样卷曲的长发上点缀着闪闪发光的金珠,随着那优美身姿旋转而闪动着,像无数把燃烧着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宴席的气氛。
下边姜梅却悄悄上来与许莼道:“琴狮国的使臣和海军将领想拜见陛下,另外露西亚国和绯月国的也说想面圣。”
许莼看了眼正襟危坐在那里仿佛在观赏歌舞的谢翊,其实他这里略一离开,谢翊的目光就已追过来了,心里暗笑,走上前去低声禀了谢翊:“琴狮国这边的使臣和海军中将都想拜见您,还有其他两个参加演习国家的使臣也有此意。”
谢翊略一沉吟,看了眼下边的大臣们,他们沉浸在欢愉的气氛中,有的窃窃私语着,虽然今日大大被西洋诸国的武力所震撼,有了些许危机感,但却未必有足够的重视。
不过对方来意未知,且还有个通商的文书在那里等着谈判的,此刻见见也好,但不宜在公开场合见。
他忖定后便与许莼道:“去偏阁私下召见即可。”又对苏槐道:“让武英公、贺知秋、范牧村随驾。”
许莼连忙应了亲自下楼去接了。
谢翊便起身在方子兴的陪同下退了席,众臣连忙都起身恭送圣驾,然后看着小内侍过来,接连将武英公、贺知秋、范牧村几人叫进去了,而临海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都知道恐怕是有什么差遣。
有人道:“多半是西洋使臣觐见吧,毕竟不是正式朝贡场合,但又不能失了朝廷体面,私下见见也是应有之义。”
“我依稀听说琴狮国那边提了很不合适的通商条款,内阁本来想直接驳回的,但陛下似乎仍有意通商,恐怕要谈。”
“此消息可真?”
“应当有七八分准,内阁那边没怎么禁言此事,但原本以为是蛮夷小国,因此也没怎么当回事,只以为临海侯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恐怕西洋诸国,实力非小。既有船坚利炮,又有技巧机械,看陛下的意思,是想要通商了。”
翰林学士和画院的宫廷供奉们原本品级最低,和同来的御医等人都在末席,此刻看到范牧村离席被内侍导引着进去了,有人少不得又酸溜溜道:“之前拟旨这些事,都是让庄兄来的,今日却又变成了范学士了。”
庄之湛正饮酒,听到笑了下:“谁敢和范大人比?人可是实打实的陛下的表弟。”他之前尚且能从容,此刻却终于有些一丝酸意。
一则多少感觉到了今日说的话逆了君意,二则陛下之前明明待自己甚为优容,颇为欣赏自己的文章才学,此刻却指了范牧村拟旨,又召了他去陪同会见,自然是很明显君上觉得自己拟的旨不能贴切,而范牧村拟的才更体上意了。
自己行差踏错一步,只以为一片丹心为君,忠言逆耳,到底比不过那临海侯深得圣意。
他看了眼武官席那边,前呼后拥的都围着盛长天说话,然后一起下了楼下去,显然是要与各国的军官们结交,想了想便也起身道:“我下去会会那些洋人,你们也去吗?”
这些翰林学士们其实不少早就想下去看看了,但皇帝在不敢离开,如今看庄之湛挑头,连忙便也起身:“庄大人,我与您一起下去,也有个伴。”
一时宴席上陆陆续续的都去了沙滩露天的自助席上不提。
这一边却另外安排了沐星阁,陛下会见使臣。
许莼亲自下去领了那琴狮国、绯月国、露西亚国的使臣和今日军舰的指挥将军都上了二楼沐星阁外,看方子兴亲自带了人把守在外边,看到他便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儿出来道:“陛下命三国使臣都一起进去。”
许莼进去带着使臣们觐见,使臣们礼节不一,但都行了本国觐见君王的礼节,谢翊也不计较,只吩咐免礼,赐座。
许莼便先介绍琴狮国使臣:“陛下,这位是琴狮国的威尔特上尉、罗夏尔公使,他们此次来我朝,是希望能够与我朝友好通商。”
威尔特上前微微鞠躬说了一段琴狮话,姜梅翻译道:“今日得面见陛下不胜荣幸,我受女王陛下之命,传递我国首相之盛意,想要与沐朝结两国友好交往,通商互惠。”
谢翊微微点头问道:“通商互惠的条例看过了,但既是两国互惠,不可无国书。仅派一上尉前来递交通商条例,此为贵国失礼之一也;而未经公使通报市舶司,便以军舰临我朝海疆,此为贵国失礼之二也。”
他话音放慢,却仪容威严,姜梅便将谢翊的话一一转达。
威尔特今日虽然演习上没能赢,但他坚定认为那是因为他们准备不足而且是演习没能使用火器的缘由,当然对沐朝海军的实力,他多少还是有了些忌惮,毕竟火器真的用起来,对方也能用。
但适才见到的士兵们接旨跪拜时的山呼万岁,以及这进来层层通报仪式感,还有前后带刀的侍卫们的威慑,让他有了些收敛,知道如今不是张狂的时候。而王座上的皇帝,他远远看着只觉得是个年轻的男子,说话起来却清晰而具威严。
几句话便说中了他心虚之处,他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而罗夏尔公使已连忙解释道:“是我等失礼了,陛下宽宏大量,沐朝果然是礼仪之邦,热情好客,我等今日得了招待,十分感佩在心。失礼之处,还请陛下海涵,我国下次必定按外交礼仪递交国书求见。”
谢翊这才又道:“我国为礼仪之邦,未计较尔等失礼之处,仍邀请尔等进行联合军事演习,又召见使者,亦为我朝宽和之处。尔回国后,可上达女王、首相朕之意。”
“通商互惠,则需对等。所有条例,必须两国通用,因此这通商条例,请尔等取回,待国书与能够决定谈判通商条例的官员专使到了,那时候再谈不迟。”
姜梅这次翻译得十分快,显然也早已被许莼叮嘱过这边的底线。
威尔特和罗夏尔面上有些尴尬,知道皇帝这是表示他们官职卑微,不配谈这些,也是在指责他们不通外交礼仪,但他们确实不怀好意在先,也只能鞠躬应了退下。
许莼又介绍露西亚国的将官:“陛下,这是露西亚国的奥尔上尉,他是露西亚国的海军上尉,此次是前往南洋执行任务,途经我朝海域,给市舶司递交了申请。”
谢翊看那奥尔上尉站起来,极为高大,看着约有四十多岁,有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一头茂盛的红褐色髦发扎在脑后,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礼服长靴。
他以手抚肩微微鞠躬,说了一长串话,他却随身带了一位翻译,这位翻译上前回话道:“奥尔上尉奉女皇之命前往南洋寻求商贸机会,远航中得到贵国的帮助和款待,不胜荣幸。”
谢翊饶有兴致:“原来露西亚国也是女皇当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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