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已有青年翰林原本与庄之湛交好的,已义愤填膺道:“欺世盗名、狼心狗肺之徒!”
“寒窗苦读,少年状元,何其不易,庄家竟恁般狼心狗肺,逼杀朝廷命官,合该问罪!”
“何止逼杀朝廷命官?这是欺君之大罪!侯爷还不捉拿他们!”
那两个侄子惊惶的东张西望,胡乱道:“不要胡说,我们没有!”
庄仁绍向后退了一步,已知道那夜这侯爷已认出了庄之湛,却只演了一场戏将人抢到手,如今看来庄之湛在他手里,庄之湛根本没有受重伤,那这两日为何不见,恐怕已回了本家!
庄之湛的那姨娘!庄家大难将至!
他仓皇转身,想要逃走,却已被礼部值日的书吏叫了衙役来拿人,更有许莼身后的侍卫们拔刀逼近,一时被捆拿了,礼部侍郎范牧村已走了出来,看到许莼高高骑在马上笑得十分得意洋洋。
他有些无奈,只命人将拿下的庄氏嫌犯送去京兆府,一边接了许莼进去:“皇上已命我拟旨了,这两日旨意就能下来,方统领和贺兄恐怕都还没到方家,你如何就这么着急这几日都等不得呢?你这样尊贵身份,亲自在大堂门口与这些卑鄙之徒对骂,倒给了他们面子了,且又白白给旁人添茶余饭后的口舌。”
许莼道:“我哪有那闲心去找他们?他们自己撞上来,难道我还能轻轻放过他们?眼瞎了来惹我,哼,我今日才知道,竟在外边有流言说是我为了防庄之湛参奏才派人掳人灭口,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偏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们这些伪君子的脸皮给撕下来给天下人看,我怕什么?
“庄之湛如今必定已先到了,子兴哥和贺大哥乘的火汽轮呢,必定能先到的,他们如今报信也来不及了,我倒觉得都这时候了,就算他们知道,也没心情去找庄之湛生母的麻烦。”
范牧村哑然失笑,请他在礼部大堂里上座了命人倒茶问他:“请喝茶,你降尊纡贵地过来,既不是为了堵这几个人,那就是找我了?”
许莼道:“我是想与你商量呢,一是顺安郡王的事你也知道了,过几日咱们约了一同去祭吧,另外他捐了一笔钱在我这里,我寻思着在九畴学府里头修幢藏书楼,修个园子,立个碑,也算酬了他之愿了。”
说到谢翡,范牧村脸上也起了伤感之心,他低声道:“本来他一直守着孝,我又外放,这几年都疏远了,竟没怎么来往,回京后上门去看他过一次,也是见他清减得厉害,当时也只劝了他几句。我当时都说了,如我范家这般,陛下尚且能容我,他实不必拘泥于过去,当放眼来日才是。”
“但后来应是郡王妃一病不起,天不假年,他伤心过度,病又加重,竟也……哎!”
他面上十分惆怅:“当初他主办之义学,如今仍然欣欣向荣,如今陛下又要兴建学府,他若是身体好,本也能有建树,展一番才智的。”
许莼道:“我就是想到他从前兴办的义学,想着他既临终前托给了我,总不能辜负了他之愿。”
范牧村欣然道:“如此甚好,我先将藏书楼做进去,到时候给你看看。只是陛下跟前,你好歹说一声才好,过了明路,否则之后若是别的权贵人人都来捐,这例开了,如何把持,得想好,总不能捐了银子就命名,那就太有些煞风景了。到底是学府之地。”
许莼嘿嘿笑:“其实若真是这样,那这生意肯定是蒸蒸日上,你们读书人啊,就是弯不下腰。”
范牧村忍不住笑:“许元鳞,你好歹也读了许多年书,怎的一张口就不肯认自己是读书人呢?读书人怎么你了?”
许莼哼哼:“你看看外边那些读书人,正以参倒我来邀名呢,你说说,这九畴学府明明是你和庄之湛牵头办着,怎么这矛头又冲着我呢?”
范牧村笑出来:“谁让陛下只看重你一人?整个朝堂上下,谁不知道临海侯简在帝心呢?有谁能在内阁都反对的情况下,还能得了陛下支持把海事办了起来的?你这几年的功绩,若没陛下在后头一力支持,明晃晃的偏帮着,换个旁的臣子,早就被御史们参到此生都不敢再言事。”
他说到这也有些感伤:“你以为庸官都是一开始就甘于平庸吗?谁举业奋进,不是想着大展宏图呢?那倒是在无尽的朝堂攻讦中冷了心。”
许莼扬眉笑道:“范东野,我读书一般般,却也知道你们‘有道则显,无道则隐’那一套,只是天下若是不安,能隐到哪里去?再说了,要隐的话,那干脆辞官啊,为啥吃着国禄,却找什么借口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呀。”
范牧村被他生机勃勃的野心扑了满脸,不由也微微有些振奋,只笑道:“本有些事想提醒你,如今听你这一番教导,倒不好意思说那些事了,罢了。”
许莼看他表情,心中一动:“你该不会是想说陛下抱了顺安郡王的世子进宫抚养的事吧?”
范牧村摇头不语,心中却已知道必已有与许莼更亲近的人与他说过此事了,便只绝口不提此事,只笑道:“那是帝皇家事,我们不谈论。我只有些学府兴建的事想请教你,你既来了,少不得烦劳你了。”
说完却从袖子里套了一折子出来,里头列了一排兴办学府所遇到的问题,林林总总杂得很,许莼却惦记着那烤驼峰,生恐凉了不好吃,只道:“这事容易,这单子且给我,我明儿派个能干人儿来协助你,把这问题都解决了。”说完却就起身告辞。
范牧村看他应还有事,也不留他用饭,只客气了几句便又送了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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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羽殿。
谢翊下朝回宫,才到岁羽殿院子门口就已闻到了炙肉的香味,想起上一次的牛头,忍不住在龙辇上都微微笑了。
许莼一回来,宫里都有了烟火气,还以为他今夜要留在国公府呢。
一下辇,果然看到许莼手里捏着一块肉正往香料里头裹,旁边已架起了一座明炉,一旁的苏槐咂嘴道:“这可是上八珍之一啊,今儿托了侯爷的福,咱们也能尝尝了。”
谢翊笑问:“什么上八珍?”
许莼抬眼看他,两眼带笑:“是驼峰,本来让夏潮在外边等着烤好了趁热带回来,结果在礼部门口碰上庄家那老不死的,吓了他两句,他什么话都不敢说直接就想跑,呵呵,真不经吓,可惜在本侯跟前竟然还想跑?礼部那边派人捉拿了送京兆尹了。”
谢翊道:“你身份贵重,命人去捉便是了,下次不可再如此,若是对方狗急跳墙玉石俱焚怎么办?便连那庄之湛危急之时尚且能弄出火雷,今日不必往日,你不可轻忽了。”
许莼不屑一笑:“就这种只会沽名钓誉醉心权势的人,死谏都用别人的命去谏,可知是什么货色,岂舍得那条烂命?”
他兴致勃勃:“他估计看到我就明白了庄之湛定然为了保命转投了我这边,像见了鬼一样跑了,在场的官员全都议论纷纷,都说他们心虚,又叱他们欺世盗名。”
他看谢翊满脸不赞同,连忙又改口:“今日是偏巧撞上了,我便一时冲动了,下次我定不如此。”
他害怕谢翊继续唠叨,连忙顾左右言他:“就他们还浪费了我许多辰光,害得我订的烤驼峰都凉了。味道不怎么好,而且他们舍不得放香料,夏潮也说外边的香料怕混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若是呈御用,还是谨慎些。我想着就干脆和他们买了他们切好的驼峰和骆驼肉回来咱们自己烤,我们自己调的香料才好呢。”
谢翊端详着那切开的驼峰,里头粉色油脂如凝冻,含笑:“这看着都是油,能吃?”
许莼道:“九哥吃过烤羊尾巴油吗?油多才香,口感丰腴脆嫩,香气也很独特,就是膻些,所以得多裹些香料,趁热吃。九哥尝尝就行,我知道九哥饮食保守,若是不爱吃,这里还有别的呢,鹿肉、驴肉、兔肉、羊肉都备着了。”
许莼手指上沾满了香料,又裹了一块,这才放了那块肉,去银盆里头去洗手,谢翊看他心心念念只为了给自己整一口吃的,心中熨帖,先进了内殿去换下大衣裳,穿了身细葛布袍出来,又问他:“怎么不留国公府?不是听说你爹从外边寺庙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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