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爬满容念的一张脸,他控诉道,"我娘亲虽没教过我什么大道理,但她告诉过我,只要能活下去,没什么不能做的。"
林问瑾心口骤然一紧,忽地不忍看容念的泪眼。他当然知道要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得受尽多少白眼,可眼下还在气恼容念要与他分道扬镳,因此半句安慰的软话都不愿意说,最终只捂了容念的眼。
"那你便让本官看看,为了活下去,你能做到何等地步。"
他掌管着容念的生杀大权,一个眼神就能让容念人头落地。
容念哭得厉害,难得地不愿意讨好林问瑾。两人在塌上较着劲,林问瑾势要让容念知错,下了狠手,等扳过容念的脸时,才发觉容念憋得满脸潮红,已经快背过气去。
他便有些不忍心了。
林问瑾给容念顺气,半晌容念才哭出声来,瓮声瓮气地求饶,"大人不要杀奴才……"林问瑾亲着容念湿润润的眼角和嘴唇,轻叹道:"本官若想杀你,在华县就该动手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将你带来京都,养在家中。"
容念迷迷糊糊听不太清,又被林问瑾亲得呼吸不畅,心里的委屈还没有消散就昏沉地睡过去。但他清楚他再跑不出这座宅子了。
林问瑾还没解开容念的心结,先收到了探事人回信,对方已与胡人的合作伙伴见了面,可那平安锁还经过一人之手,需再往下查,但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
林问瑾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抬笔随手在宣纸上画下平安锁的样式。
他不知画了多少回,锁上的"瑛"字也写了千百遍。
正想把宣纸收起来,下人来报有客求见。
林问瑾拿镇尺将宣纸压住,抬步往外,见到檐下的身影,唤了声,"容念。"
天转暖了,但容念怕冷,书房内的银炭还没有灭,甚是暖和。
林问瑾让容念进去烤火。
容念还在和林问瑾闹别扭,当然,他一个奴才是没有资格和主子叫板的,所以只是快快地说了句,"多谢大人。"
这声大人越听越不顺耳,但林问瑾一时还没有找到更好的称谓,他摸了摸容念微凉的脸,看着人进了书房才离开。
容念其实并没有很怨林问瑾,毕竟除了不让他外出,林问瑾待他几乎没有可以指摘之处。前几日林问瑾还发落了几个在背后嚼舌根的下人,昨日还给他带了乳鸽。
那么好吃的乳鸽,容念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要多少有多少。
他在书房里转了会,走到书桌前,见到了宣纸上画着的平安锁,目光一顿,不可思议地凑近了去看,嘴里喃喃着,"瑛......"
夜里他躺在林问瑾的怀里。
二人方温存过,浑身黏腻腻的,容念盯着林问瑾突起的喉结看,鬼迷心窍地摸了上去。林问瑾低哼一声,翻身抬起他的腿又进入,问他,"还想走吗?"
林问瑾的发尾扫在容念胸口,动作很慢地磨,容念眼神迷离,有点想叫,可记着还没有和林问瑾和好,硬生生地忍住了。
林问瑾执意要一个答案,又问:"还走吗?"力度重了些,容念受不住攀住他的肩,猫喊春般的叫。
他要说点什么来缓解那种蚀骨钻心的酥麻,张了张嘴,嗫嚅着,"大人书房里桌面的画是平安锁吗?"
林问瑾动作一顿,不大想在这时提起任何有关林问瑛之事,但望着容念红扑扑的脸蛋,追究是没多说什么。
容念咬住唇,又喘了两声,艰难地往下说:"奴才小时候也有个同等样式的平安锁。"
软语如惊雷般炸在林问瑾耳边。
他猝不及防泻了身,瞳孔微缩,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容念察觉到林问瑾的异常,生怕又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地重复,"奴才也有个一样的平安锁。"
担心林问瑾不信,又连忙道:"自小就戴在脖子上,不过娘亲说财不外露便收起来了。十岁那年奴才又生了场病,娘亲把它卖了给我买药。"他有点骄傲地眨了眨眼,"奴才还知道,那个字念瑛....…."
话音刚落,向来稳静的林问瑾竟然惊慌失措地翻身下床,甚至于见鬼似的退后两步。
他看着浑身赤裸的容念坐起来,腿间湿漉漉的一片,神情茫然而惴惴地问:"大人,奴才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林问瑾听见自己如鼓鸣的心跳,一下盖过一下,比炮仗声还要响亮。
平安锁世间只此一个。
可容念却说自幼佩戴.....
不对,不对,林问瑾视线所及是一身青紫痕迹的容念,他目眦欲裂,胸口翻涌,脑子里来回响彻容念的声音。
"奴才小时候也有个同等样式的平安锁。""奴才还知道,那个字念瑛……"大字不识的容念却知道那是瑛字。
"大人,大人?"
林问瑾耳朵轰鸣,一把推开了关切来到他跟前容念,被厉鬼缠身似的连连退后,一把撞到了桌沿,疼痛使他看清神色无辜的容念,也迫使他面对这一荒诞可笑的局面。
容念,林问瑛。
若这不是巧合,若容念没有撒谎,他便跟他的亲弟弟在床榻缠绵半载有余……
世间伦理道德于此刻化为利刃,一刀刀地袭向林问瑾,每一柄锋利的刀面翻来看,都结结实实刻着"乱伦"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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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哥,找到弟弟高不高兴啊?
第16章 16.
林问瑾沉默地坐在案桌前已有半个时辰。
那夜过去整整七日,当时他难以面对容念,随意穿戴完毕连夜搬到了侧厢房,之后不再与容念同床共枕。
容念一语激起千层浪。
他每天一静下来,脑中回荡着的全是容念的声音,甚至刻意回避容念,好几次容念来到他跟前他都视而不见。
次数多了后,容念也察觉到他的冷漠,只敢远远望着他。
林问瑾为官五载,官场水深如海,再棘手的公务,再复杂的人情关系他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妥善处理,可现下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这七日来,林问瑾可谓煎熬,容念究竟是不是走失的林问瑛还有待考察,但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足够叫林问瑾深深震撼。
而现在,探事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笺和丢失多年的平安锁一并摆在他面前,林问瑾却迟迟没有探查的勇气。
林问瑾拿起依旧光彩夺目的平安锁,用指腹摩挲刻在其间的瑛字。
许久,久到他坐得背脊发酸,他才深吸一口气拿起了信笺。
轻飘飘的信封和信纸有如千斤巨石。
林问瑾撕开封漆,缓缓将薄薄的纸张抽了出来。华县二字跃然纸上,林问瑾顿时像抓到了什么烫手山芋,恨不得将这封信直接丢进火炉里焚烧,但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往下看。
纱窗处投射进来的微光落在宣纸上,照亮了尘封多年的往事。
平安锁来源于一个商人之手,商人原是华县当行的老板,而后举家搬到了南方一个小镇。
据老板回忆,七年前,一个妓女带着平安锁进了他的当行,泪眼婆娑地求老板救救她病重的儿子,老板看女人孤家寡人急于变现,压价买下了平安锁。
某日有个富商路过他的当行,一眼相中此物,花重金买下﹣﹣这富商正是胡人的合作伙伴。
探事人顺藤摸瓜找到华县,找到老板口中的妓女所在的春风楼。
"慧娘?"老鸨拿了钱眉开眼笑,知无不言,"半年多前生了场病,早就去世了,她还有个儿子,叫容念,跟随贵人去京都过好日子咯!"
京都,慧娘是到过京都的。
探事人又找到多年前她的相好,负心汉变成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原还想撇清跟慧娘的关系,十两银子就让他交代了往事。当年他贪图慧娘貌美,摔掇慧娘与他私奔,二人来到了京都谋生,可惜男人好吃懒做又无情无义,染上赌瘾,没多久就将慧娘多年的皮肉钱糟蹋干净。
慧娘与他决裂,他却还想搜刮慧娘腕上的一个玉镯,慧娘不肯给,恰逢有个杂耍剧团路过,慧娘到了一个被关在小箱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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