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不恭(4)

　　林问瑾使点力将人踢走。

　　容念醒了，又眼巴巴地抱上来，仰着脸迷朦朦地望着林问瑾。

　　又使些不要脸的勾人招数。

　　林问瑾拿毯子盖住容念的脸，眼不见为净。

　　半个月，马车入京，在恢弘古朴的林宅门前停下。

　　林问瑾率先下马车，容念像只误入花园的蝶，这看看那看看，眼花缭乱的新奇。

　　方一站定，就见一个穿金戴银的清秀少年高高兴兴地迎上来，声音清脆地唤林问瑾，"表哥！"

　　少年名唤孟云，眼尖地见到怯怯跟在林问瑾身后的容念，太好的样貌，由不得他不注意。孟云还是笑着，"表哥，这是？"

　　林问瑾道："新收的奴才。"他回头看着战战兢兢的容念，"这是表少爷。"

　　也是贵人﹣﹣容念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双膝下意识跪地，给孟云行了个大礼，"表少爷。"

　　望着匍匐在地的容念，林问瑾眉心微微拧起。一身软骨头的奴才，没半点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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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一下林哥的嘴，邦邦硬！

 

第6章 6.

　　林问瑾走失的弟弟名唤林问瑛。

　　瑛之一字，通玉，有美好的寓意，林家人待幼子如珠如宝，望其一生平安顺遂，尊贵如玉石。林问瑛本该千娇万宠长大，岂知他三岁那年，林父带他外出看灯会，偶遇友人，聊得兴起之际无意松开了牵着幼子的手。

　　等林父反应过来，人群中已不见林问瑛小小的身影。

　　找遍整个京都没能找到，大抵是被人牙子给拐走了。

　　林父悔不当初，林母得知此事后伤心欲绝，一夜之间两鬓斑白，更是终日以泪洗脸，卧床不起。那时的林问瑾八岁，他知事早，记得那段日子整个林宅都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里。

　　两日过去，两月过去，林问瑛了无音讯。

　　林母险些因此香消玉殒。

　　恰逢姨母之子孟云与林问瑛年岁相当，遂将孟云送往林宅陪伴林母左右，林母这才日渐好转。而林问瑛的走失也成为了林家夫妇心中一根讳莫如深的刺。

　　孟云每年有大半时间都待在林宅，林母将本该给予幼子的爱都转移到了孟云身上﹣﹣甚至有意让林问瑾将孟云迎进门，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林母身子骨弱，林问瑾不好忤逆，既不全然应承，也不完全拒绝，若非必要，他并不认可这门婚事。

　　一来他对孟云属实无意，二来这些年他看着孟云长大，将对方当弟弟看待，试问兄长如何能对弟弟动情？

　　当真有违人伦。

　　林问瑾天人之姿，年仅二十三官拜三品监察御史，前途无量。

　　孟云自幼倾慕林问瑾，对表哥痴心一片，尽管林问瑾没松口，始终静待着结亲那日。

　　可如今，林问瑾身边却多了个所谓的奴仆。

　　容念跪了会，没等到起身的命令，壮着胆子请示林问瑾。

　　林问瑾也在看他。

　　孟云这才笑道："你既是表哥的人，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起来吧。"

　　容念这才爬起来，拍拍膝盖布料沾上的尘土。

　　灰头土脸的小老鼠﹣﹣林问瑾在心中这样评价，唤来院中伺候的管事安顿容念。

　　容念初来乍到，对一切既好奇又恐慌，此处可依靠的只有林问瑾，忍不住抓了下对方的袖口，"大人何时回来？"

　　林问瑾极其厌恶他人的肢体接触，孟云却发觉他并没有呵斥容念不合规矩的动作，只是淡淡地瞄了眼，"轮不到你过问，你且随管事下去。"容念讪讪松手，跟着管事一步三回头。林老爷林夫人已在大堂设宴给儿子接风洗尘。这些年二人不敢再提丢失幼子一事，倒也算相敬如宾。

　　孟云亲亲热热地挽住林夫人的手，"姨母，表哥到了。"

　　一行人上了桌，言笑晏晏。

　　孟云无意提起林问瑾带了容念一事，"那奴才顶好的样貌，不像奴才，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林问瑾心如明镜，不置可否静默着吃茶。林夫人很好奇，"叫来我瞧瞧，是怎样的容貌让孟云都赞不绝口。"

　　林问瑾三言两语推了此事，"不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奴仆，母亲想见，过几日儿子再让他拜见母亲就是。"

　　他借口舟车劳顿想回去歇息，林夫人一听顿时将容念抛到脑后。

　　林问瑾乘着夜色回到居住的院子，远远就瞧见一个翘首以盼的身影。

　　容念站在灯笼下，踮着脚抻长了脖子，神情不安怯怯，像只误入金笼的鸟雀，既想跑出去看一看这无垠的天空，又怕深陷不熟悉的环境迷了方向。

　　而现在，指引他前路的林问瑾回来了。

　　林问瑾方走近，容念就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大人！"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得到呵斥的容念抿一抿唇，很听话的，小小声地再喊了声，"大人。"

　　容念亦步亦趋跟着林问瑾。

　　管事来问，容念干些什么活计。

　　林问瑾转身坐在主厢房的梨花凳上，还未说话，容念生怕被赶走，抢先道："奴才什么活都能干。"

　　林问瑾静静地看他半晌，屋内葳蕤的烛光将容念的脸照得莹润透亮，像羊脂玉，很漂亮，他无端端想到孟云对容念的评价﹣﹣这样一张脸，真有几分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模样。

　　他略一思索，让容念贴身伺候。

　　管事有些惊讶，瞥一眼懵懵懂懂的容念，在林问瑾的目光里告退了。

　　容念得知可以留下来，大喜过望，又噗通跪地，"多谢大人。"

　　等了许久，等不到林问瑾的声音，他迷茫地唤了声，"大人？"

　　林问瑾讥讽道："男子只跪天地、跪父母，你动不动屈膝，不如好好跪个够。

　　容念敏锐地察觉到林问瑾似乎生气了，又不知对方在气什么，不过他旁的不会，讨好人的本事倒有一些。

　　他膝行到林问瑾腿边，仰着脸，双眸莹亮，"大人说得对，男子跪天地跪父母，可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跪您天经地义。"

　　林问瑾擒住他的脸，"歪理一套套。"

　　容念不知对方是否还在气恼，露出个有点谄媚的笑来，岂知林问瑾居然反手轻轻地拍了他一巴掌，不算疼，但容念还是被打懵了。

　　"既然知道谁是你的主子，往后不要见人就跪、逢人就笑，听清楚了？"

　　容念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点了下脑袋。

　　他后知后觉林问瑾也许是个好官，却未必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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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林哥：跟表弟结亲有违人伦。

　　以后的林哥：什么人，什么伦，我才疏学浅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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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林问瑾爱洁，回到院子第一件事便是沐浴焚香。林家家底极厚，曾祖父是富甲一方的豪商，名下产业无数，祖父将家业发展壮大，到了父辈开始走仕途。

　　林问瑾跟随父亲步伐，十七岁高中，六年来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因着家大业大，身为监察御史的林问瑾吃穿用度皆是最佳也无人会多问一句。

　　宅中下人身上的衣料可以媲美楼里头牌的姑娘，容念像只误入锦绣凤凰堆的土鸡，被林家的奢靡乱了眼。

　　四个奴仆拎着热水跑了十几趟才将林问瑾屋内那大得不像话的浴桶给填满。

　　林问瑾洁净时不让人伺候，容念只好蹲在紧闭的门前等待对方的吩咐。

　　风尘仆仆多日，容念身上也沾了不少灰不大舒坦，林问瑾刚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泡了会，就听得外头的谈话声。

　　容念问路过的奴仆，"这位小哥，我在何处洁身？"

　　林家从不苛待下人，西北方向有专门的洗洁室，寻常时候三日一洗，但室内无遮拦，所有的下人皆可以进出。

　　奴仆正要带容念过去，在屋内的林问瑾忽地扬声唤道："容念。"

　　这是林问瑾初次叫容念的名字，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应声，"大人何事？"

　　林问瑾让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