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山/孤要登基(11)
打倒这一个,又在叫好声中迎来下一个。
她刀势不减,愈战愈强,只攻不守,腰腹手臂的伤口血流不止,却似毫不知痛。
打到后来,场上没人起哄叫好,一片寂静。有人路过都停下看她。
最终,她一个人挑翻了对方大半个班。
一身尘土混着血水,站在夕阳下,赤红着眼:“还有谁?!”
长刀立在她身旁。
仅剩的那几位不敢上场了,赶忙扶着受伤的同窗去医舍。
这件事很是轰动了一阵,都知道青山院今年来了个厉害人物,背上双刀,打架时却只用一把。另一个刀术班的人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被嘲笑车轮战没耗死别人,反被打的落花流水。
然而程千仞那时还不认识徐冉,这场战斗也无缘得见。
在他印象里,关于比斗的记忆,只有去年春天,骑射场上那次。
下午放学,他背着书娄路过骑射场边的建安楼,突然涌来一阵汹涌人潮,他被一路挤到了二楼露台。差点以为哪里发生了暴乱。
听人讨论才知道,骑射场有人要开打了,这里是最佳观战地。
那时程千仞刚来学院,看什么都新鲜,所以站着没走。等他见过这一次,开了眼界,以后再有这种热闹,他也懒得去看了。
他身边那群人虽然同样穿着院服,却珠缨宝饰,华光逼人,像是春波台的学生。
忽听一位女学生急道:“这真要打起来了,师姐你不去拦一拦?”
被她拉扯的貌美师姐斜倚栏杆,打着团扇,闲闲的笑:“我拦什么,是他们想打,不过拿我寻个由头而已。你且安心看着,打完了都不一定记得我。”
楼上说着话,场间双方也隔着大半个骑射场喊话宣战:“输者失去竞争资格!不许再去见李师妹!”
场边早被围的严实,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脖子看热闹,还不断有人往这边过赶来,冲着二楼上这场争端的女主角起哄。
只见美人大方坦荡地向楼下招手,团扇轻扬,光彩照人,起哄都变成了叫好声。
春波台的学生,就是打架,也要讲究风雅。
场地东边那人已飞身上马,反手接过朋友抛来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动作潇洒,英姿勃发。
另一边动作稍慢,有人牵出一匹高头大马:“师兄,骑我的马去!”
被叫师兄的提枪上马,一夹马腹,白马嘶鸣一声,闪电般向前冲去。
两人向场地中央冲锋,马蹄如雷,扬起漫天烟尘。围观众人高声喝彩。
烟尘中响起短兵相接的铮鸣,长剑与枪一触即分,势弱者当即调转马头,开始游击策略。只见一棕一白两匹神骏在场间角逐,枪与剑相击声不绝于耳,双方一边纵马腾跃,一边舞枪挥剑,令人眼花缭乱。
高速的战马与兵器,带来可怕的冲击力,半刻钟的周旋后,一人明显身形不稳,叫好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屏息凝视着场中。
果然,下一次交锋时,持剑者被打落下马,场外立刻有人飞身而至,将他扶下场,以防他被马蹄踩踏。动作之快,可见早有准备。
胜利者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挥舞双臂,打马巡游,所到之处欢呼更甚。尽兴之后,他翻身下马,前呼后拥地离开。
他们如此年轻,快意恩仇的理由可以只是一位美人。
程千仞回忆结束时,徐冉已走了,顾雪绛在院中洗碗。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突然想起什么,问顾二:“昨天遇见那人的时候,你给茶里加了什么料?”
让人家喝了一口就吐出来。总不能是茶叶本身的问题吧,那是他买的,物美价廉,家里店里都用这种。
顾二抬头,莫名其妙道:“我没加料啊。为什么要加?”
程千仞:“……真的那么难喝?”
顾二反应过来:“好喝!是他不懂品茶,别跟他一般见识。”
程千仞:“……”
根本没有被安慰到。
等顾公子洗完碗走后,程千仞才想起来,关于双院斗法的事情忘记问他了。
下午和逐流一起读书,吃过晚饭,看见墙边的伞,又想起来答应东家今天要还伞。
唉,真是狗记性。
他只好带上旧剑出门,一边吐槽自己:上午还书晚上还伞,总是借东西,都是因为穷。等以后有钱了,要做个大书柜,买几千本书。不对啊,有钱了为什么还要看书学习,当然是天天吃喝玩乐。
要买一百把伞,也不对,有钱了为什么还要打伞,下雨天出门都是坐轿子的,诶,是轿子还是马车?
……还是因为穷,有钱人的生活都想象不到。
过了饭点,店里没有客人。
东家瘫在柜台后,见了他难得没说‘随便你’,而是略带责怪的说道:“你应该也知道,十方地狱有个魔头逃出来了,现在南方十四州,除了军部精英,小乘以上修行者尽数出动,你们的副院长和院判最近都不在吧……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这两天不要大晚上出门,不太平。”
程千仞放下伞,一头雾水:“什么?我不知道啊。”
东家神色僵硬一瞬,程千仞第一次见这人如此尴尬。
“咳,我这里人多嘴杂,也是才听说的,你们学院应该明天就通知了。”
说罢打发他出门。
程千仞回家路上想,如果东家说的是真的,是不是明天就要全城戒严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听藏书楼的女执事说,那位年轻书生这两天有事不在,难道他是一位大修行者?最近降服魔头去了?
他又笑起来,摇头抛弃这个荒谬的想法。
第17章 攻城┃我昨晚喝花酒去了
“腰牌,好,下一个。”
程千仞晨起入学,见高阔的院门前竟然有人排队,十余位黑衣督查队员依次检查入院者的腰牌。
平日里上下学时间,朱红色院门大开,只有两位督查队员站在两侧,穿院服的都能进。遇到像顾二那种,松松垮垮披着外袍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进去了。
今日学生们突然被仔细检查,不明所以,聚在一起乱哄哄的猜测。这里只是东门,北正门比它大一倍,人流更多,不知又是什么阵仗。
有人猜学院里有大人物要来:“师兄们说起过,三年前安山王来拜访副院长,就是全院戒严,为防有人混进来行刺王爷。”
有人猜是院判大人心血来潮:“我听说大人某日遛弯,觉得我院风气清正,查无可查,便让督查队把太液池里的锦鲤都数了一遍!”
南渊学院里教员六百余人,管事的只有两位。副院长负责师生的教与学,院判负责法纪秩序。他定规矩,并让人们守规矩。
入院后却不必再猜,回廊柱子上、学舍门窗下,到处都贴着醒目的公示。
程千仞看后心想:现在的面馆老板,消息都这么灵通了吗?
徐冉拍拍程千仞:“看完啦?上面写的什么啊?”
今天‘军事理论基础’课,三人没迟到,正巧在学舍门口碰见。
“有个魔头逃出了十方地狱,往南边来,今日起入城门要查路引,州府衙门官差全天巡卫;入院查腰牌,遇到异常要及时禀报督查队。”
魔头多恐怖,学生们没有概念。这些年轻的脸上满是遇见大事的兴奋,趁着先生还没来,早有见多识广的师兄侃侃而谈,一群人拉桌子推板凳围着他,听他细数‘十方地狱’都关押着哪些魔头,谁最可能逃出来。
三人坐在最后一排,与世隔绝一般。
程千仞已经润了笔,翻开书本,顾雪绛似是昨晚没睡好,正闭眼假寐。
徐冉也兴致缺缺,掏出一册话本看。心想你们激动什么啊。但凡这种事,军部都要死很多人。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为大修行者的战斗争取时间,说白了就是炮灰。
忽听‘啪啪’两声脆响,老先生拿着戒尺敲桌子:“肃静!”
程千仞推了推顾雪绛:“上课了。”
徐冉:“让他睡吧,谁知道他昨晚去哪里喝花酒了,先生眼神不好,看不到。”
先生眼花,顾二却不耳聋。他睁开眼,瞥了眼徐冉手里的话本:“还看这本呢?看到第几回了?”
徐冉早就放弃了自己的文试成绩,遇见这种不想听,又不能逃的课,看话本就成了打发时间的最好选择。
她买的却不是闺阁小姐们喜欢的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多半是大马金刀的侠客,背负着血海深仇,超长待机,开挂升级。
徐冉答道:“第十三回 ,大英雄勇闯龙门阵,美娇娘爱恨两重天。”
“哦。”顾二慢悠悠的说:“王傲天的爹是王大侠,仇人是赵掌门,他没选魔域宫主,最后跟小师妹成亲。他们生了两男一女,全书完。”
徐冉合上话本,连名带姓的叫:“顾雪绛。”
“不谢,举手之劳。”
关于话本,顾二从鄙视徐冉的品味:“整天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世道哪有什么侠客?”
到后来跟她买一样的,还总是比她看的快,总给她剧透。
搞得徐冉每月都有那么几天想砍死他。
程千仞淡定的坐在他们中间,看书写字,只要徐大不动手,就让他们自由放飞。
顾二取出一本册子:“不看了正好,给你换一本。”
程千仞帮他递过去,徐冉翻开,竟然是一卷凛霜剑诀分析,每一条都有举例:对方出哪些招术时,可用她功法中哪几招应对。每隔一页还配了图,画出刀剑走势。
难为她平时慢半拍的脑筋,此刻莫名转地奇快:“你熬夜写的啊?”
顾二没好气的说:“不是!我昨晚喝花酒去了。”
说完又闭上眼睛假寐。
徐冉被他怼的没话,只好默默看起第一页的凛霜剑图样。
忽听前排喧哗,先生在训人,她抬头,一眼看见真正的凛霜剑,吓了一跳。
她问程千仞:“他们怎么来了?”
“新生入学后要选副课,我们当年也是这时候选的。”
“就正巧跟我们选的一样?!”
程千仞比顾二耐心多了:“不是巧,我们上的这门课没人愿意选,剩的空位最多。估计这几个人也是没抢上别的。”
徐冉想起这课是她选的,顾二说选的‘绝了’,现在看来,还真是绝了。
十余位新生中,神色倨傲的公子与木讷的仆从最引人注目,甚至有人起身给这两人让位置。让他们不必像其他新生一样,去搬桌椅坐在学舍最后面。
有人看不惯,觉得失了作为前辈师兄的脸面:“这样上赶着攀附,也不嫌难看。”
立刻有人应和道:“看看人家的来头,指缝里随便流点什么,都够我们用到下辈子。我也想去,可我还要脸。”
一时间学舍里窃窃私语声不绝,或妒或羡,还有女学生红着脸打听消息。
老先生气的拍戒尺,点人站起来:“把我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
学生支支吾吾答不上。先生又连点了十个人,竟然没一个答上。
最后还是第一排那位笔记一字不差的学生,终结了这场惨案:
“您刚才问,在一百五十年前的东征战役中,若易地而处,你是魔族将领,是否有可能攻下朝光城?”
历史上的东征之战,由当今圣上御驾亲征,从东川山下起兵,打到雪域边界,修筑了白雪关。
在此之前,那里是混乱的无主之地,魔族割据大半部分,天祈王朝之外的几个小部族各自占据一方。
战争开始后,弱小部族投降归顺天祈,魔族却开始疯狂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