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当伴读(19)
许上柱国不轻不淡地道:“晋王爷言重了。”
听着陛下对小王爷的惩罚,许霁川失望地低下头。
陛下看着他杵着个小脑袋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莫名觉得这孩子可怜兮兮地,于是吩咐旁边的李忠道:“李忠,回头给御药监说一声,让人给许家送两只高丽上供的千年老参,给许家小子好好补补。”
许上柱国客气道:“陛下,这如何使得,便宜这小子了。”
梁元帝道:“什么便宜这小子,朕看这人参送进你们许家,恐怕都会落到你这老匹夫的肚子里去吧。以前朕麾下的将领,就属你嘴馋!”
许上柱国笑眯眯道:“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老臣就却之不恭,哈哈,却之不恭了。”
梁元帝苦笑不得地对太后说:“你看着为老不尊的老匹夫。”
太后只管捂着手帕笑,并不搭话。一屋子的人见此,全都笑了。
小王爷差点要了许霁川的命,却并没有遭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他趁屋子里的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许上柱国吸引的时候,悄悄地冲着许霁川得意洋洋地笑了。
许霁川错愕
赵景轩心满意足地收回了目光。
他俩都没注意到,陛下和太子都看到了他俩眼神之间的交锋。
众人谈笑间,许贵妃看到自己许久未见的老父,不免流露出想家的意图,刚才许上柱国给足了太后面子,太后这会儿自然投桃报李同意了她回家省亲的请求。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到了家门口,门口的小厮争相过来搀扶许霁川。
许上柱国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
许上柱国将许霁川放在轮椅上,推进了他的院子。
进了屋子,许上柱国严肃地看着许霁川说:“花奴,你今天在圣驾面前的表现很让我吃惊,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霁川在纸上写道:“在陛下面前明确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许上柱国凝重地点点头。
许霁川在纸上写道:“那就是我真实的感受,而陛下想看到我真实的感受。如果我一味压制自己的感受,对陛下的这样象征性的不公平毫无怨言的话,那陛下必定会认为我心思深沉,日后定会处处提防我们许家。既然他想看到我的不满,那就让他看到好了。再则,我要让小王爷这个刚愎自用的蠢货在陛下面前露出马脚。他在比赛上用了那么下作的手段都没有打赢我,现在必定迫不及待地让我认清楚他尊我卑的事实,让我以后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今天陛下给了他一个等同于无的处分,他当然迫不及待地想在我面前炫耀,哼,蠢货。”
为了表达清楚自己的情绪,许霁川还在这段话的后面画上了一个表情嘲弄的小人。
梁元帝下午还约了大司空谈江南的田税改革,因此并没有陪着太后和宗亲们一起用膳。
走到御花园的时候,梁元帝突然问李忠:“景轩今天怎么对许家那小子示威的,你看到了吧。”
李忠不说回答,默默地听着。跟了陛下十多年,李忠知道,这时候陛下只是想要倾诉,并不关心他的回答。
果然陛下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接着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景轩这孩子老师本分,今儿看到他这盛气凌人的模样,才发觉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连一个小孩子的品性也看不透了。”
李忠低眉顺眼地笑道:“陛下整日忙于朝政,哪能日日见到宗亲家的孩子呢,不了解也是常理。何况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性格多变的时候,那一天一个样也是没准的。”
陛下冷笑道:“哼,宗亲。他这个宗亲可和其他宗亲不一样。朝野内外至今有多少人因为当年太后的一句戏言拥护晋王,朕都知道。”
“哼……朕,朕也是看在当年晋王为朕即位立下汗马功劳,加上他这些年安分守己,才一直迁就于晋王一家。看来,是朕对他太好了些,才让底下那些不安分的人蠢蠢欲动……你没听到今天许崇峥那个老狐狸怎么说!”
李忠一脸茫然:“说什么?老奴光听着许上柱国讲话乐呵了,看来他告老之后生活真的很不错。”
陛下被他带歪了话头,有些怅然道:“当年和朕一起打天下的五虎上将,王斌战死了,苏战一家都被朕杀了,章东润不问世事,现如今还能见到的也就只有许崇峥了。他……他比他们都通透,心思活络,世事洞明,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急流勇退,不像其他人……唉,总归是朕负了他们。”陛下眼里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伤感,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杀伐决断的开国帝王应有的犀利眼神,“朕不后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忠有些担忧道:“好端端地,陛下怎么想起他们来了,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轻重,当年陛下给过他们机会的,如若他们知进退,现在也该和许上柱国般自在地颐养天年了。”
梁元帝不满地瞪他:“朕问你许崇峥今天说的话,你给朕拐到这里边了,还问朕为什么!”
李忠赶忙告罪。
陛下“哼”了一声,斜着眼觑他,道:“今天许崇峥的话外之音你真没听出来?”
李忠急地眼睛都红了,跪下道:“老奴愚钝。”
梁元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笨死了,跟了朕这么久,连这都想不明白?!”
李忠羞愧地低下头。
陛下继续道:“他今天说‘让许霁川以后做事量力而为,不要不考虑后果地蛮干。’量力而行就是要避晋王府的锋芒,考虑什么后果,不就是得罪晋王的后果吗?这老狐狸,两边都不得罪,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朕看他那个孙儿还好一些,为人直爽,颇有将门风骨。不像许崇峥,浑身都是心眼子。”
李忠笑道:“还是陛下厉害,早就将许霁川放在了太子身边,不仅让太子多了个门阀助益,而且绝了许上柱国首鼠两端的念头。”
梁元帝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说:“就算没什么助益,许家也是上不了晋王这艘大船了。”要是晋王府和许家联手……梁元帝皱了皱眉,心里庆幸自己将许霁川选为了太子伴读。
梁元帝比自己的弟弟晋王大十二岁,晋王刚出生,他们的父亲就仙逝了,他自幼将弟弟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看,多加爱护,就是后来对太子也没有那般贴心周到。梁元帝十六岁迫于生计从了军,此后母亲孤独漫长的岁月都是幼弟一直相伴在身边,因此母亲偏爱晋王,梁元帝内心很是理解。
只要晋王没有非分之想,等他百年之后驾崩,自然会为弟弟准备好他应得的一切。
他相信弟弟对皇位没什么想法,但跟在弟弟身边的那些人就不一定了。
梁元帝心念一转,有了主意。
第27章 君臣交心
许霁川说完这番话,许上柱国久久不回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老话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许霁川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分析局势全面透彻,揣摩人心洞若观火,他将陛下和小王爷的心思在瞬间琢磨透了,制定出对策,借力打力。
这样的见地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最起码,许上柱国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就做不到这一点。
由此看来,宗玉先生所说的大梁的变数果然就应在花奴的身上,是大梁社稷之幸,但却是这孩子的不幸。
唉!朝堂诡谲,匡扶江山从来就不是一条坦途,不知道以后花奴要遇到多少难以相信的困难啊!
许上柱国看着许霁川天真而透彻世事的笑容,心里十分难过,他宁愿这孩子不那么聪慧,只要他能拥有平凡幸福的一声。
以后大梁的江山他注定要扛下来,这是他的宿命。
许上柱国忧伤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年幼的许霁川不懂,为什么爷爷明明是赞同他的做法的,为什么却那么不开心。直到后来,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之后,他才真正懂了爷爷的叹息。
父母之爱子,不求自己的孩儿建立不世功勋,封王拜相,只愿他拥有平淡幸福的一生,足矣!
和爷爷一起用过午饭,许霁川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午睡刚起,吴胜就进来说:“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正堂同老太爷叙话。”
许霁川道:“太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叫我起来?”
吴胜道:“本来太子来了之后,老太爷要差人过来叫你,但太子吩咐让你好好休息,午睡起来了再通传。”
许霁川穿戴好衣物,就让吴胜推着他去了前厅。
徐老太爷看到他起来,不满道:“少年人哪里那么多瞌睡?太子都等你半天了。”
太子殿下道:“不忙,霁川他伤了元气,要好好休养。孤下午也没什么要紧事。”
虽然太子殿下这样说了,但许霁川还是要同太子殿下告罪,他急忙在纸上写伤“太子殿下见谅”几个大字举起来给太子看,配上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太子殿下有些忍俊不禁,莫名觉得这样的许霁川有一丝丝……可爱。
许老爷子知道太子此番上门定是有许多话要同许霁川将,就寻了个去祖奶奶那里请安的由头离开了。
正堂里只剩下太子殿下和许霁川两人,下人们也都默契地出去了。
太子殿下看着他说:“有日子没见你了,身体怎么样了。”
太子这闲话家常的节奏许霁川一时间有些不能适应,怔了一下,一板一眼地回答:“好多了。”
太子殿下道:“今儿孤出门的时候,旻儿知道孤要来看你,让我将他也带上,孤没同意,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哭呢。”
许霁川一贯非常疼爱福王殿下,听到福王殿下哭了,有些心疼道:“还请太子殿下回去告诉旻儿,臣没事,再过两天也就回东宫了。一会儿还请太子殿下给福王殿下带一点臣家里的玫瑰酥,福王殿下很喜欢这种点心。”
太子道:“有没有孤的份儿?”
许霁川笑了,道:“这点小吃食,承蒙殿下看得起。”
太子殿下不再开玩笑,正色道:“其实孤今天过来是来感谢你的。”
许霁川道:“殿下这话从何说起?”
太子殿下道:“今天早上在钟华宫,谢谢你,若不是你今天诱小王爷露出马脚,可能父皇还不会这么快下手。”
太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计谋让许霁川有些惊奇,但这比不过太子带来的这个消息让许霁川诧异:“陛下要对晋王下手了?”不会因为早上那点事就要对晋王下手吧?皇上也太儿戏了。
太子看到他说:“不要激动,应该只是让他去封地。”
许霁川长长的“哦”了一声,觉得自己的惊异在太子面前很失礼,有些尴尬道:“没什么,既然已经认殿下做主,这些都是臣的分内之事,只要殿下不怪臣弄丢殿下的大朝会臣就心满意足了。”
虽说大朝会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他,但事情的起因毕竟是因为他的论文引起的,因此这些日子以来许霁川对太子一直觉得很愧疚,今日终于能当年和太子说清楚,不得不说,他松了一口气。
太子听到许霁川这样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笑道:“如果孤告诉你,大朝会的事情是孤一手造成的,你待如何?”
许霁川看着他意义不明的微笑,惊讶道:“你一手造成的?”他甚至都忘了用敬语。
第28章 惺惺相惜
许霁川看着他意义不明的微笑,惊讶道:“你一手造成的?”他甚至都忘了用敬语。
太子殿下面容沉静,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晋王势大,现在参加大朝会对我有诸多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