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当伴读(34)
他用自己全部的耐心将要揭穿太子殿下这个假道学的话压在了胸腔里,憋地他胸膛都痛。
唉!罢了罢了,谁让人家是太子,他是伴读呢,毕竟维护太子殿下所剩不多的良好形象也是他身为伴读的责任之一。
太子殿下看到了许霁川眼睛里的哀怨,那厢陆昇还在恨铁不成钢地对许霁川进行君子教育,眼看话题要从宋立身上转移到许霁川的品德上了。
太子殿下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问宋立的舍友道:“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和你们无意间说起过什么?”
听到太子殿下这样问,陆昇的注意力重新被转移到宋立身上,暂时放过了十恶不赦的纨绔许霁川,让这个孔夫子门下礼教的叛徒得以喘口气。
众人也都将目光转移到宋立的室友身上,室友认真回想起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道:“除了爱发呆,喜欢外出之外就没什么了。”
那举报宋立去青楼的哥们很有经验道:“绝对是思春了,没跑了!”
许霁川笑道:“你很有经验啊!”
那学生满面通红想要反驳,却突然听得床上传来一声咳嗽声,众人看过去,宋立已经醒了。
他迷茫的眼睛扫过床下众人,落到太子身上时,突然一亮,不顾虚弱的病体,挣扎起身,匍匐挣扎到太子殿下跟前,跪着抓住太子殿下的袍子,抬起头看到太子殿下道:“殿下,救命!”
第48章 同心流离
宋立家境贫寒,能来这太学学习是因为他有个望子成龙的娘亲,他父亲早丧,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又用卖绣品的微薄收入,将他送进了江都太学的大门。
为了回报母亲,宋立学习非常刻苦,生活也非常节俭,从不和同学一起出去吃喝玩闹。
国子监的学生都出生于公卿之家,这太学学生的家境虽不如国子监的学生般显贵,但各地能送儿子来太学的,也都是富裕的家庭,最起码也是乡绅之家。
宋立家境贫寒,学习出类拔萃,这样的条件让他非常清高,过分自尊,将面子看得比命重要。
此番在同学面前这样狼狈挣扎,跪在太子殿下面前,一定是遇到了比他的命更重要的事情。
许霁川亲眼看到宋立眼中有一滴泪悄无声息划过,不知是觉得屈辱还是悲伤。
太子殿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袍子从宋立的手里扯出来,道:“有什么事你说吧,你说了孤才知晓要不要帮你。”
宋立呆坐在地上,摇摇头不说话。
太子殿下对太傅拱手道:“太傅,今儿的小论政继续吧。烦请夫子将学生们都带回去,既然宋立已经醒了,料想也没什么事了。”
太傅和夫子都拱手应了,夫子知晓他们遣退学生是想顾全宋立的面子和隐私,因此道:“大家都跟我回去吧,小论政继续。王子华,你去青楼和偷看市井小书的事等小论政之后我们再谈。”
王子华哭丧着脸争辩道:“夫子,我也算举报有功啊,这惩罚能不能功过相抵啊!”
夫子揪着自己胡子,瞪着眼睛道:“功是功,过是过,功过怎能相抵!”
王子华:“夫子,你这样会打击我们举报的自信心的。”
夫子:“平时上课提问你的时候你都安静地如同一个鹌鹑,为自己狡辩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王子华委屈地看了一眼夫子,不说话了。
学生们哄笑而出。
屋子里只剩下太子、许霁川、陆昇和宋立四个人。
太子让宋立起来说话。
宋立便将他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太子殿下:
宋立家是汝南人,汝南地处汝江和沧江两大江交汇之地,水灾频繁。今年雨水较往年多,水灾更严重,许多人家里的房子都被雨水冲垮了,农田也被冲毁,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饿殍遍地,汝南水灾严重的地区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有些有女儿的人家,为了保证一家人度过危机,就将自己女儿卖给青楼贩子。宋立的未婚妻白雪一家为了度过危机,就将女儿卖给了青楼。
因为家乡已经无法生活下去,宋立的母亲历尽千辛来京城投奔他,见到他之后将此事告诉了他。
宋立心急之下从家乡来的人中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有人曾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见过那个青楼贩子的车,他的未婚妻很可能已经被送进了京城的青楼里。
这半月来,他经常去京城的各家青楼去找,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楼心月找到了未婚妻。
本想就算砸锅卖铁、借高利贷也要给未婚妻赎身,岂料他俩见面时,未婚妻告诉他,因为她不服管教,已经被楼心月的老鸨变成了官妓,除非天下大赦,或者陛下亲口应允,否则终身不能脱贱籍。
故事讲完,宋立早已泪流满面,他跪在地上,不住给太子殿下叩头,将地砸地咚咚响,泣道:“宋立今生身无长物,如若殿下能帮我救出我未过门的妻子,来世宋立愿结草衔环以报殿下恩德。”
太子低头看着底下涕泗交加的宋立,道:“来世之说虚无缥缈,本宫从来不信,如你真要报答,那就今生吧,别把账欠到来生。”
太子殿下此番话说完,宋立一时有些呆愣。
陆昇笑道:“宋立,还不快谢谢太子殿下!”
听到陆昇这样说,宋立眼睛一亮,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太子殿下的天恩,宋立今生拼尽这条命,也难报一二。”
太子殿下道:“起来说话。刚才有人给你从厨房拿来了馒头,你先吃点吧。”
宋立确实是饿的狠了,也不客气,拿起馒头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太子殿下道:“汝南的灾情这么严重吗?前些日子,地方官汇报的时候只说是一般的灾情。汝南两江交汇地,水灾也是常见灾难。”
宋立道:“水灾灾情秋季是很常见,因此各家也有设防,只是这次灾情太大了,听从家里逃出来的人说,数十年没有这么大的灾情了,此次洪水来势汹汹,将前两年修建的大坝冲垮了,不仅淹了农田,连在高处的房子也都冲垮了,各家的存粮自然就没有了。地方官之所以报成一般灾情,恐怕是害怕承担大坝损毁的责任吧,这个大坝是前年我们大梁最大的水利工程,号称可以抵御百年一遇的洪水灾害,如今就这样被冲垮,当时督建大坝地方官难辞其咎,恐陛下降罪,故而将灾情说小些也未可知……汝南秋雨连绵,后续肯定还发大水,现下大坝又被冲毁了,苦的还是百姓啊……”
许霁川突然道:“今天我们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乞丐是不是从汝南来的?不对呀,如果汝南难民入京的话,不可能不会形成一个难民村,可是街上除了乞丐多一些,和往常并未有不同……”
宋立道:“朝廷要开始大朝会,京城戒备森严,江湖人和其他地方的人都不让进门,每天都有守卫在门口查人,我娘来的早,就进来了,后来从汝南来的人,要不北上去洛阳,要不就在京城的郊县住下了,京城郊县现在有好多汝南来的人,我曾经打听阿雪的消息的时候去过那里,难民没吃的,饿极了就抢东西,那里治安现在很乱。”
说完,太子殿下和许霁川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他们都嗅到这些事串联起来背后的阴谋味道。
第49章 君臣社稷
汝南发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水灾,朝廷兴修的大坝被冲毁,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饿殍遍地,北上的难民进京的时候在城门被阻,大规模的难民迁徙,沿途各州府竟然没有一个人向朝廷递折子,是官官相护故意隐瞒不上达天听,还是只手遮天阻塞了递折子的门路?
赵景湛和许霁川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他们都嗅到这些事串联起来背后的阴谋味道。
太子殿下答应宋立会帮他未婚妻脱离贱籍,然后想给宋立一些钱让他安顿老母,结果一摸兜发现没带钱袋,他给旁边许霁川使了个眼色。
许霁川望天,假装没看到。
开玩笑。这二十两是他娘给他这十天的零花钱,能随便给人?他还要用这二十两银子给玉茶姐姐买蜜饯呢。
太子殿下道:“陆昇,好些日子没见旻儿了,我们明天去看看他吧。”某人答应要带旻儿出去跑马,结果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到现在都不敢见旻儿。
陆昇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突然提到福王殿下。
许霁川一听到福王殿下的名字,飞快地掏出自己的钱袋子,三步并两步并到宋立跟前,抓住他的手情真意切地对他说:“宋兄,这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你母亲来江都寻你,你用这钱先给母亲找个落脚的地方。不用感谢我,这都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不过……这个手就不用拉了吧。
好在他们俩拉了一下就放开了。
许霁川将钱袋给了宋立,转过头来就瞪了太子殿下一眼。
他娘的,用臣子的钱给自己培植亲信,天底下还有没有这样的奇葩主公?
许霁川再次怀疑自己当初跟错了人。
路上,太子殿下见许霁川不开心,用手掌压了压他的头,哄道:“好了,别生气了,孤将书房里的那款莲叶戏水的端砚给你,怎么样?”
这方砚台许霁川看上很久了,他想跟太子殿下讨来送给自家哥哥,但是跟太子殿下讨了好久,太子殿下都没有给他。
冷不丁听到太子殿下这样说,他有些惊讶,怀疑自己听错了,道:“真的吗?你真的把那方砚送给我?”
太子殿下笑道:“真的,孤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霁川见钱眼开,乐的眉开眼笑。
太子殿下:“……”傀儡戏里变脸都没有许霁川变的这么快。
今天从宋立那里知道了汝南严重水患的消息,一进东宫,太子殿下就屏退众人,将许霁川和陆昇带到书房里议事。
众人退下之后,太子殿下就问两人:“你们对汝南水患的事情怎么看?”
陆昇道:“汝南水患很严重,现在要赶快上报陛下,尽快决断,早日赈灾。”
太子殿下点点头,然后他盯着许霁川问道:“你怎么看?”
许霁川道:“确实,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理水患,这水患发生至少有一两月了,如果朝廷迟迟没有赈灾措施的话,恐怕……”许霁川心里一惊,对太子殿下道,“恐怕民众暴动。”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太子殿下神色凝重,手里拿着茶杯,微微失神。
许霁川道:“汝南遭遇百年一遇的水患,汝南的太守隐瞒不报,难道就没有其他人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吗?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上书陛下,就算汝南的官员沆瀣一气,但流民大量迁徙,沿途各州县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隐患?为什么这么久江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虽然大朝会的时候江都确实会戒严,但守卫看到这么多流民,难道会不报到上面请求决断吗?因此十有八九有一股势力在隐瞒压制水患的消息,但这伙人到底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太子殿下道:“朝中官宦势力和门阀势力盘根错节,吏治混乱,腐败横行。这场水患牵扯各方利益,尤其是有人要为大坝的毁坏负责,因此水患的事情一出,朝中这帮人,想的不是如何救百姓如水火,扶社稷于危难,想的都是一旦纸包不住火,要如何将自己从这个泥沼里摘出来。”太子一掌拍在黄花梨木的扶手上,眼睛出现凌厉的怒意。
许霁川道:“既然太子殿下知道了,那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现在冷不丁将水患的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会有什么后果,这些人肯定会怨恨你,等您入朝之后,这些人在背地里一定会百般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