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绿(24)
我反驳道:“那我们就找一处暖和地方坐下谈,我也有许多话想与你讲。你今日来堵我,总不能是专程来骂我一顿便走的吧。”
“不骂你我解不了气。”柳潮低声嘟囔,复又道,“你若真心想与我谈,那便挑个舒适的地方慢慢说。明日在缀锦阁见,如何?”
“明日?”我依旧不解,“可你人不都在这里了吗?何必等到明天?”
柳潮不说话了。
我看了眼柳潮,略一思索便猜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心里莫名有些委屈。
我问道:“你不会是觉着现在递了帖子我也不会来赴约,故而提前先来堵我吧?先不说我从来不曾爽约过,难道我上次承诺你的都是空话吗?”
柳潮内心所想被我指了出来,他不大自在地哼哼道:“最好不是。”
若不是我总觉得自己亏欠他,我现在恨不得一拳打歪这哼哼精的嘴。摆这一番拦路的架势到底是在图个什么?
待终于探望完嫂嫂,我才回到公主府,便听得有人传话道:“沈大人来了一段时间了。”
我正想回自己的院子找沈邈,却又被提醒沈邈在主院里陪驸马爹下棋。
…驸马爹的心怎么比我还大?
主院里,驸马爹手拈旗子,老僧入定一般。反而是背对着门的沈邈先转过身来发现了我。
沈邈道:“清行来了。”
驸马爹这才抬头,他站起身来:“言宝既然来了,我就不占用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
我被驸马爹暗含深意的眼神看得发臊,不满道:“阿父,你不会是这局棋快要输了,才这么爽快地放人吧?”
驸马爹愤怒地挥手,将我们赶了出去。
走在路上时,沈邈便道:“我不知你今日出门,便擅自来了。待见到义父,才知晓你原是去大哥府上探望了。嫂嫂她状态可好?”
“嫂嫂她还好。”我嘴上虽然回答着,但满心都在想是否要把自己遇见柳潮的事情告诉沈邈,“她听说大哥误会你的事情,还将大哥修理了一顿。”
我想对沈邈坦诚,但又怕自己这张破嘴说错话,反而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犹豫间,我们已经走回了房间,沈邈在我身旁坐下,关心道:“小言,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
我心想这几日不论休沐与否,沈邈都要来公主府见我,与其待到沈邈明日来找我时问起,不如现在先主动告诉他。
于是我开口说:“我今日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子澜。”
沈邈闻言一愣,然后示意我继续说。
我便继续道:“他邀我明日于缀锦阁一谈,我想将有些事情与他讲清楚,所以明日我恐怕无法陪你了…”
“没关系。”沈邈回答道,“我还以为方才发生了什么不得的事情。”
…啊?
沈邈一脸平静,答应地十分爽快,同我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与柳潮间的事情,沈邈看了许多也听了许多,那日虞嘉礼更是有的没的说了一通。我本以为自己提起柳潮,沈邈便会问我相关之事。为何他看起来毫无反应,像是并不在意的样子?
见沈邈已经打算说起其他的事情,我并未松一口气,反而心中一紧,脱口而出:“远之,你不愿知道我与子澜之间的事情么?”
话音一落,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我这说的什么狗屁玩意儿,还“愿不愿意知道我与柳潮之间的关系”。我若是沈邈,现在就起身走人,然后用重重的关门声来回答自己究竟愿不愿意。
然而沈邈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与你相关的事情,我都愿意知晓。但你若觉得现在讲起来艰难,搁到往后再说也无妨。”
…无妨。
他为什么会说无妨?连我自己都觉得特别有妨碍啊!怎会是无妨呢???
我不知道沈邈是担心我尴尬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全然没有与我谈论柳潮的意图。我以前最喜欢沈邈这样的性子,他从不会当面诘问、与人难堪。可现在他将自己的情绪遮掩起来,还刻意地避开话头,只会让我更加发慌。
况且我拿沈邈这样的眼神没辙,一被他温柔地注视着,我甚至觉得自己现下再说一点相关的话都是大煞风景。
我纵然惴惴不安也只能止住话头,泄了气般抱住沈邈,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道:“那…那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沈邈将我抱得更紧了些,轻声答应了。
我靠在他怀里,能清楚听到两颗心共同跳动,却不知其内里声音。
44.
次日,缀锦阁门口。
柳潮并未同往日一样进包厢等候,反而是将马车停在门口,见我到了地方才从马车上跳下来。
我对他这大摇大摆堵路的行为感到无奈:“你直接在房间里等我便是了。”
“这样岂不是更能体现我的诚意么?”柳潮笑嘻嘻地回答。
我听惯了柳潮类似的话,也并未在意。倒是在二人踏上楼梯时,柳潮忽然转过身来。
他拦住正欲上楼的我,神情严肃地对我说了句:“你今天可不许提起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东西,我听了便难受。”
瞧柳潮那副告诫的模样,活像是我拖着刀枪要上战场,于是临行前他须得拽着我袍子一番叮嘱。
我虽觉得他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但依旧点头答应了。毕竟我同柳潮几次争吵都是因着我提起了上辈子的事情,我现在知晓了,自然不会去碰他身边这颗一点就炸的炮仗,根本不需特地告诫。
一进包厢里坐下,我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我们所在的包厢,是缀锦阁上好的几处套间之一,尽管在平日也需要提前预定。所以柳潮是早早订好了地方,昨天上演的那一出,定然是他不相信我会赴约,才坐着马车将堵路作请帖的。
柳潮听见我冷哼,四处打量一番后狐疑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待随从一一退下,柳潮看向我。
他几乎未给我喘气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道:“若我猜得不错,你与沈远之已成就了好事吧?”
我被柳潮说得脸红,低声道:“什么叫成就了好事…”
柳潮反问道:“难道不是么?你们最近黏在一处,沈远之定然是说向你诉说了心声。难不成你还会拒绝他?”
按柳潮的性子,我若遮遮掩掩他只会更难受,于是我坦言:“远之的确说了…我…我也未拒绝。”
“那我呢?”柳潮眼眶瞬间变红了,连说话也变得一字一顿,字字都重落在心口,激起一片颤抖的灰。
他红着眼睛问我:“你答应他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还不待我回答,他又嘲道:“我知道了,你定然是听完他的话,便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哪里像对着我,你甚至一开始都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就我是不值得的。”
看着柳潮发红的眼眶,我像被无数把针在心口扎出了细密的小孔。那些针起初是不会让人流血的,然后随着心头的跃动,它们便一点点潜入,然后埋伏进血肉里,趁机刺破那些匿于其中的过往和隐秘心思。
我想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去安慰他。我想告诉他自己早便知道了、早便信了。我想说你值得,千万般的好都值得,是我当不起那个“好”字。
可是我…我那日已经答应了沈邈,如今已不能再予柳潮什么承诺。不论我说再多都只是愈发伤人的空谈。
我狠下心,将自己私下排演了数次的话撕扯出来。
我对柳潮说:“子澜,这从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
柳潮打断道:“只是你更喜欢沈邈,。可为什么呢?是我先来到你身边的,那些话也是我先讲的,为什么不是我呢?凭什么是我被拒绝呢?”
我纵然因柳潮而神思昏昏,也本能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我答应过柳潮绝不提前世。于是我偷偷观察了一下柳潮的脸色,半低着头小心道:“这…这也并非是先来后到的问题,而是…”
我也不知道如何能同柳潮讲清楚,情急之下打了个极不合适的比方:“…而是难以言说、难以预料的。就像你起先不是…不是也心慕远之么,后来又…”
我讲道一半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抬眼一看,柳潮甚至气得面色发红。
“闭嘴!”他愤怒地吼道:“你不想同我认真讲便罢了,怎么还说些神神叨叨的话来敷衍我!”
虽不知这话何处竟神神叨叨了,但我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乖乖道歉,眼巴巴等着柳潮平息怒火。
柳潮红着脸缓了许久,复又站了起来。他在我面前站定,声音清晰传入我耳中。
他问:“那你告诉我,你是真的想拒绝我,还是为了沈远之才拒绝我的?”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惶惑:“这…这是何意?”
“意思是抛开沈远之不谈,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留给我的空地。”柳潮探身过来,“意思是我这样亲你一下,你究竟有没有感觉?”
话毕,他用唇在我耳朵边碰了碰。
热气裹挟着战栗感袭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被亲的那只耳朵,还恍惚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慌乱之中的我不禁问道:“什么声音?”
柳潮烦躁道:“哪里有什么声音,你不要逃避问题,快回答我。”
我感觉到自己耳朵尖发红,脸也烧起来,那已经侵入脉络里的战栗感似断弦离柱般,在半空响开一声撕裂般的心音。
那声音不美,却来得太清楚,清楚得我无法忽视其中犹带着回响的悸动。我不知道是该说出来,还是为了处理好局面而掩埋它。
犹豫间,柳潮已然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恳求道:“你就告诉我,好不好?不论你我结果如何,能听到一句你也是曾动过心的,我就知足了。”
我看着柳潮的眼睛,那双眼睛还带着湿意,似辨不出深浅的水域。我试探性地伸出脚,却踩不到底,猝不及防地摔落进去。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我听见自己被湖水浸湿的声音——
“我…我动过心的。”
柳潮长舒了一口气:“那便足够了。”
柳潮此话一毕,那股从踏上缀锦阁楼梯起便摇曳着的怪异感突然掀开面纱,显现出狰狞的面目来。
我猛地看向柳潮,后者被我盯得一愣。我回想到上楼时的要求、往日从未订过的房间,还有提起沈邈时柳潮明显激动的神情。
许许多多不同往常的东西,逼得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慢慢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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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大型作死现场(对谁而言都是
45.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柳潮,问道:“是不是另有人在这间房里?”
柳潮倒是将疑惑神情扮演得极好:“啊?我与你讲私密事,怎会让他人听见?”
本来在柳潮回答前,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也希望自己心里升起的那个念头只能永远作个荒谬的念头。但柳潮一开口,我便从他的表情看了出来,一时间心沉入了谷底。
我对着房间的间隔处颤声道:“远之…是…是你吗?”
柳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干笑道:“祖宗,你说什么玩笑话呢?”
我没有信旁边费力掩饰真相的柳潮,狠狠看了他一眼,后者毫无底气地闭嘴焉了。我便再次唤了沈邈的字,且不由自主地往内间走去。
虽然在看到柳潮面色的那一刻,我便确定了沈邈在此,但在亲眼见到沈邈从内间缓缓走出时,一股寒气仍然不受控制地从后背升起,猛地冲向四肢,遍体生凉。
沈邈在我面前站定后看着我,面上神情难分明。
方才我对柳潮说的那句话在房梁上鬼鬼祟祟地绕了个弯,遂又在人耳边飘荡。于是我不愿再去看沈邈的神色,偏过头去与他错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