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75)
躺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享受他的宠爱的,只有他的娈宠,但是他若把卫衍变成了这么个身份,卫衍怎么可能会高兴?
所以,就算他很不愿意很郁闷,也不能阻止卫衍去做正事。以前送他去沈莫跟前历练的时候是,现在自然也是。
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的心里为什么就是这么不爽?
景帝大概等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声响总算停了下来。
“卫大人,您受伤了?”又过了一会儿,高庸在外面突然惊叫了起来。
听到这话,景帝再也躺不住了,赶紧起身走出去看看。
卫衍手上拎着剑,刚从门外踏进来,全身带着冷冽的气息,剑柄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
这副模样的卫衍,让景帝一下子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哦,他想起来了,当日卫衍在猎场中护驾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身上沾满了血迹,剑尖上不停地有血迹滴落,但是他的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只是护着他,不停地对着敌人挥剑。
“哪里受伤了?快宣太医!”景帝稍微晃了一下神,马上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回忆的时候。
“不用,不是臣的血。”卫衍看到皇帝,眉目却慢慢缓和了下来,“陛下不用担心,臣没有受伤。”
“高庸,准备沐浴的汤水。”景帝上前去,拉过他的衣衫,仔细看了下,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忍不住开始训斥他,“这么多人守着你,干嘛还要自己去动手,要是伤着了怎么办?赵石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臣没有这么娇贵。”卫衍回答得很是无奈。
守护皇帝是他的职责,而且他是去控制局势的,又不是去拖后腿的,皇帝可不可以不要再天天说这种傻话?
“朕就说你一句,你还不服气了,还敢顶嘴?啊?”明知道他不放心,还要自己去动手,时不时就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这么不听话的卫衍,景帝觉得必须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所以,等到卫衍沐浴过后,躺到了榻上,景帝剥掉了他的衣服,开始教训他了。
“陛下……饶了臣……臣明日还有事……”卫衍不知道皇帝又怎么了,不过这种时候,不管有没有用,先求饶总是没错的。
到了这个时候,卫衍的眉眼终于柔和了下来,和他说话时更是温顺无比,开始不停地向他撒娇求饶,全身再无刚才的冷冽气息,更不是在外人面前的那副严肃稳重干练的唬人模样,景帝见到这个情形,总算满意了,亲了亲他,不再折腾,而是将他搂进了怀里安稳歇息。
这个样子的卫衍,才是他的卫衍,是他喜欢的乖巧听话傻乎乎的卫衍。其他的模样,都是假象。
这般让景帝又是舒服又是不爽的日子,一直过到了天熙六年夏末,这场历时近三年,史称云城之战的战争才算结束。
此战后,景朝拥有了第十州——云州,囊括了从云城到边境以及夷国三分之一的土地,并且在随后的十余年,景帝又多次用兵,最终将整个夷国全部收入版图。此战后,景帝将军权握到了掌中,并且训练出了一支铁血雄师,为他日后的征战打下了基础。
此战中,景军中涌现出了一批骁勇善战之将,战后论功行赏,封侯者无数,卫家更有长子和七子同时封侯,一门三侯,荣宠至极致。
但是,这场云城之战对景帝来说,也有许多不利因素。他在云城三年,对京中诸事鞭长莫及,无法继续收缴权力的动作,因为太后重新摄政,在有些方面甚至有了倒退,以至于许多事情,不得不在回京后从头做起。
而且很多矛盾并没有因为过了三年而有所缓和,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严重,比如说帝后之间的暗流,比如说,帝无嗣。
第六十八章 贡品
天熙七年, 正月。
“侯爷, 您看这座金佛怎么样?若侯爷看得上, 价钱好商量。”采石斋的主人将卫衍迎进里面的库房, 走到一座盖着红绸的金佛前, 拉开红绸示意他上前细看,“小的不敢欺瞒侯爷, 这金佛本来是安王世子为他家老爷子六十大寿准备的, 后来因事没用上。京里用得上这金佛的富贵人家统共也没几个,只好摆在库房里面蒙尘。”
这座金佛乃一弥勒佛像, 约有七尺多高, 赤金所铸,工艺精良,一眼望去佛光宝相,明亮耀眼, 显然不是凡品。
卫衍围着佛像转了几圈, 才负手而立, 沉吟了良久,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今日他是来置办皇帝万寿节的寿礼的。
皇帝去岁末班师回朝,他们这些随驾三年的臣子回来后,除了忙于与久别的亲人团聚之外, 还要回各自的衙门述职,再加上后来的论功行赏, 分封诸将以及年前年后种种庆典宴席, 诸事繁琐芜杂。
卫衍被种种琐事弄得焦头烂额马不停蹄, 一直到了此时,离万寿节还剩短短十几天,他才抽出空来置办进献给皇帝的寿礼。
若是往年在京中,他自然是早早打发人准备好了。现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家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实在是不得已,他才到这京城最大的珍物店采石斋来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珍品。
采石斋的主人给卫衍看的这座佛像不可谓不好,这么多年始终无人问津,只能摆在库房里面蒙尘,却是有缘由的。这缘由卫衍也清楚。
安王世子给他家老爷子准备的寿礼,其他人家用,便有些逾制的嫌疑,况且安王一支因“逆王案”被贬,京中很多世家大概也存着不愿触这霉头的想法在里面,所以这金佛直到如今还没能出手。
若是买下进献给皇帝,逾制的担忧是没了,只是……卫衍望望眼前金灿灿耀花人眼的金佛,若真买下它拿去进献,万寿节那日摆在一众贡品中必十分打眼,他转而想到父亲在他们兄弟二人封侯以后,对他们的谆谆教诲,思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采石斋的主人做这珍物行当,多与豪门巨族打交道,消息自然无比灵通,他知道今日来的这位侯爷圣眷正浓,又因要置办贡品,必要寻些真正的上品,一开始就存了今日要让这金佛脱手的打算。
此时他见卫衍看不上,立即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舌灿莲花,说出了千种好万般妙,一定要让卫衍改变主意。
“侯爷,这里既然没有什么好东西,要不换一家?”跟在卫衍身边的赵石赵侍卫,见他被说得非常头痛,很体贴地开口帮他解围,顺便还冷冷瞟了那采石斋的主人一眼。
“不不不,既然侯爷看不上这金佛,鄙店还有很多珍藏,小的马上就带侯爷去看。”采石斋的主人被赵侍卫瞪了一眼后,擦了擦额头上看不见的冷汗,很识相地转了话头,带卫衍去看别的东西。
经过千挑万选,卫衍最后看中了一架屏风。这是一架单扇插屏,以紫檀木为骨,用玉石镶嵌出了一龙凤呈祥之图,算不上顶好,在行家眼里最多得个不过不失的评价,不过卫衍如今要的就是这不过不失的效果。
定下后,他看了看,又觉得差了点什么,便和那采石斋的主人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在这屏风上,用上好红珊瑚嵌上“万寿无疆”四个字。
采石斋做这一行当,店里面很有些能工巧匠,很快就议定了嵌哪里怎么嵌,用何种规格的红珊瑚镶嵌,到最后作价时才发现,整个屏风还没嵌这四个字所用的红珊瑚贵重。
和采石斋约好了十日后来取货,卫衍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又顺便各处逛了逛,才回府去。
卫衍如今虽已封侯,却依然住在父母的宅子里。
他的长兄卫泽在云城之战中骁勇善战军功赫赫,皇帝战后分封功臣的时候,封了个“忠义侯”的爵位,官拜参将,隶属西南大营,皇帝另赐了宅子开府建制。
卫衍这三年随驾在侧,主要职责是总领负责皇帝的安全防务,虽没有沙场杀敌之功,但夷国在战场上受挫后,屡派高手死士潜入云城吴园意图刺驾,妄图借皇帝的死亡来打击前方军心扭转战局。
皇帝的安全不容有失,他的责任也可谓是重中之重。
他率领的近卫营众人,曾多次挫败这些潜入的夷贼,皇帝论功行赏的时候,当然也少不了他们的份。
皇帝班师回朝后,近卫营随驾众人皆有丰厚封赏,卫衍更是因此被封“永宁侯”,升任近卫营副统领,母亲柳氏加封二品诰命夫人,另赐下财物无数。
皇帝对卫衍的封赏,不可谓不丰厚,奇怪的是,皇帝将卫衍封爵之后,却没有赐宅开府,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为之。卫家众人接了这道封赏的圣旨后,研究了很久,都没能摸清皇帝的意图。
若皇帝忘了,卫家自然可以自置宅子为卫衍开府,但是,若皇帝是故意为之的话,如果逆着皇帝的意思行事,恐怕就会大大的不好。
卫老侯爷如今虽已告老辞官,但是这爵位还是可传之子孙的,所以算上卫老侯爷的爵位,卫家如今一门三侯,其他子辈也各有官职,可谓荣宠至极致。
不过凡事未雨绸缪总是不嫌多,卫老侯爷对着这道有违常理的封赏旨意,思虑良久,最后决定一动不如一静,在没有摸清皇帝的意图之前,还是谨慎为好。
卫家如今这般势盛,虽然是皇帝多年来的有意栽培提拔,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怕就怕现在卫家如此势盛,会让皇帝有别的想法。而且长子年后还要去领军,军权不比其他的权力,很容易就会犯到皇帝的忌讳。
幼子虽然御前得宠,但是这恩宠的由来,却有着种种无法诉说的苦衷,再说幼子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这恩宠怕也是维持不了几天了。
卫老侯爷想到这里,便谆谆教诲家中诸人,从今往后行事须更加小心谨慎方可,凡事切忌招摇出头,韬光养晦才是长盛之策,当然府中的下人更是要严加管束,切不可让他们在外面用主家的名头惹事。
老父既然发了话,卫衍自然是老老实实地继续窝在父母的府里。
以卫衍的性子,家里万事都有人打理得好好的,能够舒舒服服地窝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实际上他在皇宫里面住的日子,比在家里还要多,所以就算皇帝没有赐宅开府,他也没多大的想法。
但是,其他人却不作如是想。封爵以后没有开府,总会让人有些别的想法,加上卫衍的听力又好,就让他听到了很多不想听到的话,再加上老父的教诲,以至于现在他给皇帝置办份贡品,也要小心翼翼。
这寿礼,厚了会遭非议,薄了要被指责,如何不过不失,就很考验他的能力了。
幸好这三年在外,好多事须自己打理,又在公事上独当一面历练了一番,让卫衍在人情世故方面,稍许有了些长进,好歹尽力将这事办了下来。
景帝回朝以后就被政事缠身,再加上在外的这几年,卫衍行事越发稳重,对着外人很有些干练的唬人模样,以至于过了好久,他才发现卫衍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