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川微顿,缓慢地抬起头,看着他。
徐云就眼见着他头顶的位置一左一右钻出两根黑色胖乎乎的小角,那小角不断膨胀、变大、抽条,最后在他眼前伸展成两条半米长的黑亮触须,乖顺地垂在桌上。
季临川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们,随后毫无留恋地放开,一字一句道:“星言生了重病,必须二十四小时都能闻到我的信息素,但我不可能随时随地陪在他身边,这是我能想到最周全的办法了。”
徐云登时呼吸一窒,傻眼了:“所、所以你要……”
“用我的触须,给他制衣。”
“……”
空气都安静了两秒,徐云歪着头,慌乱地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哈……我、我没听错吧?刚才是你这个b在说话吗?”他拎着那两根大须子,不敢置信地确认:“你还活着,但要把它砍了?”
季临川面不改色:“对,砍了。”
“你他娘的疯了吧!”
徐云气得一胳膊把桌上的大海碗扫了下去,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季临川,你到底是身上有病还是脑子有病啊!这玩意儿是你的触须,你身体的一部分,自己长出来的,有用的!”
“不是你、你即便再厌恶自己的本体也不能把它砍了啊,砍了就没了,没有了!不完整了!懂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当中有多少残缺的人想求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求不到,你脑子真是有病吧!”
他气得要死,半点平日里装出来的形象风度都顾不上了,摔了茶碗就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疯狂抖腿。
而反观季临川这边,镇定自若泰然处之,平直的语调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完整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也并不是因为厌恶自己的本体才去砍它,星言已经教会了我要怎么直面自己,怎么和它平衡相处。我现在要做的只是想救我的爱人。”
“可你——”
“徐云!”
季临川冷声打断他,垂眸艰难地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双眼全都湿透,声音哑得像吞了沙:“星言刚二十岁,如果出一点差错,这就是他最后一年了……”
“……”
知道他心意已决,可到底不忍心看老友如此,徐云红着眼问出最后一句:“你知道失去触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就不是畸形,而是残疾了。”
季临川毫不犹豫:“我知道,无所谓,我只想他活着。”
“他活着,我才能活着。”
反而言之如果祝星言死了……
徐云愕然,摇头苦笑。
眼尾余光瞥到门边露出来的黑猫尾尖,他叹了口气,摇着折扇嘴里咿咿呀呀地唱道:“一个两个的痴情汉,怎么都讨嫌到了我门前……”
*
当天晚上徐云就给他做了切割,只砍左边那条触须,取尖端半指长膨大成球形的部位。
徐云的技术没多先进,是跟着一位老中医学的土方法,而且那两条触须上神经盘根错节,不仅下刀的位置要小心再小心,还不能做任何麻醉。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徐云说着把他的手脚分别固定在手术床上,怕他挣扎得太厉害影响下刀。
季临川望着天花板,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给我拿把茶叶,纱布也来一卷。”
“……你啊。”
他叹了口气,把季临川要的全都给他,看着他把湿茶叶放在嘴里用力地嚼,全嚼碎后才把那卷纱布紧紧咬在口中,原本俊朗的脸都被挤得变形。
两人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屏幕突然亮起来震动了两下,徐云:“哎,好像是你家那小熊找你。”
“是星言?”季临川立刻扭头去看,眼前却猛地陷入一片黑暗,徐云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挥刀砍下!
只听“铛!”的一声钝响在头顶炸开,季临川瞬间弓起身子,像蹦进油锅的活虾一般仰头惨叫,暴凸的青筋瞬间爬满整张脸,他嘴里的茶叶硬生生被血冲了出来,堵在口腔和纱布上。
“忍忍!还有最后一下。”
徐云按住他的脑袋直接把触须粘连的部分斩断,然后扯下捆着他左手的皮带,把人翻成面朝下。
与此同时一大口混着茶叶的血水从他嘴中涌了出来,喷在地上。
季临川眼前一黑,疼得跌下了手术床。
*
他在挡帘里缓了快两个小时才重新恢复意识,彼时徐云已经帮他把伤口包扎好,止了血。
“试试还能动吗?”徐云捏着他被砍得那根触须挥了挥。
季临川凝神试了一下,动倒还能动,就是稍微慢了点。
“没事,没伤到神经,好好养两天就和以前一样了。”
季临川伸过须子自己看了一眼:“怎么只砍这么点?”
“哈?”徐云气笑了,晃荡着装触须的瓶子,“这么大一块还嫌少?我要不然把你这一整根全砍了,给那小熊做条裤腰带吧,行吗?”
季临川没力气和他逗闷子了,撑着手术床慢慢坐起来,满嘴的铁锈味,一张脸却惨白惨白的,活像个男鬼。
他接过那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信息素的清酒味非常浓郁,血腥气倒是半点不见。不知道徐云怎么处理的,这截触须脱离本体后居然不是黑色也不是红色,而是晶莹剔透的澄黄色,像块毫无杂质的琥珀。
“怎么弄的?”他问。
徐云懒洋洋睨了他一眼:“剥皮放血。”
季临川:“……”
他从床上蹭下来,抖了抖身上被汗浸透的衣服,问:“这就算做好了?”
“这才哪到哪啊,顶多是初加工。”
他给季临川拿了一套黑猫的衣服,让他换上。
季临川道了谢,问他什么能做好。
“一周后来拿,瞧好吧,我肯定给你弄得顶顶漂亮。”
动物体的伤不会显露在人形上,所以季临川现在看上去除了虚弱一点并无异样,没人知道他刚刚割掉了自己的触须,要给心爱的人制衣。
徐云不放心他自己走,洗干净手后朝门外叫道:“宋承欢,进来,送送你季哥。”
一个上身赤裸的高大少年掀帘走了进来,边走边往头上套毛衣,胳膊底下一身结实的小麦色腱子肉看起来极为凶悍,面相倒是长得乖巧,黑发乌瞳桃花眼,是那只3S级黑猫alpha.
季临川和他早就认识,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却没处下任何交情,两人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徐云。
但宋承欢讨厌徐云身边的每一个alpha,因此每次见他都敌意满满,这次也不例外。
“你先走,我拿件外套。”宋承欢下巴点着门外。
季临川点头离开,走到巷口才想起有事忘了说,返回去找徐云,到门口时却猛然定住。
只见白玉珠帘内,宋承欢把徐云按在莲花池台上疯狂拥吻,泄愤般咬着他雪白纤细的脖颈,注意到门口有人后猛地抬眼扫来,和季临川视线相撞。
却并没有放开人,反而闭眼咬得更深。
季临川识趣离开,把要交代的事发消息告诉徐云,坐在车里等了五分钟宋承欢才姗姗来迟。
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待见谁。
宋承欢说:“我用不着你照顾。”
季临川:“随你。”
“也别再找你们那帮老朋友来浪费他的时间,他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
季临川皱眉:“你占有欲太强,对他的病情并不好,如果他想去外面看看,你又要像之前那样把他关几年吗?”
宋承欢阴着一张脸:“不劳费心,那是我和他的事。”
“呵,自以为是。”季临川嗤笑道:“他是能狠下心给自己日日拔鳞的人,如果不是他有意纵容,你真以为就凭你能关得住他?”
宋承欢呼吸加重,攥着方向盘的双手暴起一层青筋,几秒后复又泄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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