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毕十二年的我想结婚(15)
围绕《荆棘堡》的交流会很快结束了。
然而白津内心的荆棘堡永恒存在。父亲的一瞥奠定了他对未来婚姻的设想和原则:他会是合格的仆人,遵循为世人认同的规定与一位向导结合,并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对方。甚至他最终要向搅乱人间的主人公复仇,将魔鬼驱逐出去。
至于爱情……白津并没有想象过自己为情/欲和性/欲而疯狂的场景——反正结合后他的哨兵基因会发挥作用。
⑤
白津正式注意到顾承宴而非“可以超额治疗五个哨兵的顾医师”是在大副精神崩溃的时候。
他与大副就一件足以影响62船全体船员的秘事在商量,突然失去理智的大副把前景搅浑。
白津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不愿意就此放弃机会,而与之相比顾医师的安全就成了可以试探的对象。
后来他无数次后悔,然而毕竟当时内心极其冷静的白津来到了顾医师的房间外。
为了不把隔壁的傅医师吵醒,白津用手指叩击舷窗——这可以说是有着复仇欲的船长的扮演设置之一。他与大多数思想成熟、计谋深远的人一样,应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更高级一点的社交技巧则是针对不同的人设置不同的细节,以此获取对方潜意识里的信任。
就比如白津不厌恶阅读,但在船员们面前和在两位向导面前就可以分为两种态度。
又比如叩击舷窗,理性而追求效率的船长考虑到总是紧张兮兮的顾向导的“小心脏”,才费力耗时地采用原始敲门方式。这是为顾医师一个人定制的社交细节。
他冷静沉着地叩门,直到顾医师出来。如果顾医师是他的船员,白津早就一脚踹开/房门把人拎起来了。
当时白津的领导型人格占据高地,使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跑得慢而踉跄的顾医师是赤着脚的。
……
白津利用了顾医师的治疗欲,他本人从不为此辩解。这正是哨兵学院的指挥实战教授告诉他们的方法,在自己能确保的范围内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必要时刻稀有的向导也不例外。
然而当大副挣脱了束缚朝顾医师发动攻击——
白津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过他最终履行承诺保护了顾医师的安全,包括在黑暗中感觉对面的向导没有了呼吸时用力握紧了对方的手臂。
带着隔离手套的白津无法细致感受顾医师的手臂,他的握力十足强悍,假若把顾医师的手捏断了就不妙。
于是他在脑海里仔细回忆顾医师手臂的粗细。
白津是在小心把握手指的分寸时忽然意识到坐在对面努力治疗大副的人是个应该好好保护起来的奢侈品——他想起了祖母那个不恰当不正确的比喻。
明明与发狂的哨兵相比过分脆弱,却还是相信他的承诺,在这方黑暗逼仄的空间里冒险。
顾承宴唯一的“特殊要求”是厕所卫生,而自己出于一种船员关系平衡的需要总是敷衍对待。
……等一下。
白津在黑暗中又听见了顾承宴的呼吸声,他松了一口气。
这才继续捕捉差点消失的思绪:他为什么要敷衍地解决顾承宴的抗议?那只是厕所卫生而已,要求粗枝大叶的船员们改正习惯也完全无所谓。
难道他是暗自期待在指挥室再次看见顾医师才……吗?
白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在黑暗和压抑的寂静中只能凭对方的手臂和呼吸感知大致的位置。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仔细看过顾医师的长相、身材等等——找灵魂指针的那晚是个意外。
“……好了。”
属于顾医师的嘶哑的声音响起,白津有一瞬间的内心动摇。
他刚否定了自己在厕所事件上的不公正可能,又掉入了另一个自制陷阱:
顾承宴是一个单纯的笨蛋,会因为他的威慑而瑟瑟发抖,也会因为他的计谋而落入圈套,这个人也太容易信任别人了。白津将心比心,要完全相信一个不了解的人的口头承诺——他绝对做不到——然而他只是听到顾医师说“我试一试”,就比谁都快地信以为真,将由自己掌控的事件进展全权交付……吗?
实际上无论白津的想法与事实是否一致,产生这种想法本身就意味着他的大脑越过了克制的防线、主动地寻找与顾医师的特殊关联。
他是一位成功的船长;他也没有轻易信任顾医师——他是知道顾医师的能力才会——
以上的事实逻辑纵然成立,亦无法改变白津不受自己控制的“自我怀疑”:
他在禁闭室里有那么一瞬怀疑自己是否滥用职权、是否不设防地信任一个陌生向导。
黑暗与事态紧急会让人产生幻觉,这是很正常的行为,睡一觉就会冷静下来。
白津如是想。他没有耽搁太久,沉默着把顾医师送出了禁闭室。
脱力的顾医师沿着墙壁滑落。
从白津的视角看,顾医师倚着墙壁面色苍白地喘着气,手臂上则有因为他的紧握而青紫的印记,然后是两只裸露的白/皙的脚——在昏暗的荧光中显得过分莹洁、露出血管的青色。
朦胧的光线模糊了顾医师的身形,向两边伸展的墙壁和空荡的走道衬托出他是多么小只。
像个小动物一样跌坐在他的面前——让船长误以为自己也是“庞大”类属的一员,可以尽情地俯瞰其渺小、欣赏其形态、爱怜其存在。
白津的心脏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顾医师的精神力外泄了。
训练有素的哨兵白津立刻建立精神屏障阻止其精神力进一步的逃逸。
他这招不是弄巧成拙或者什么伤敌一百自损八十,因为祖母的判决是这么说的,“……你很难凭借哨兵的特性/爱上一个陌生向导”。
其实多少怀着试一试的心态。
然而。
果然……白津在心底自嘲道。
他没有感到任何“交流电”,顾承宴释放的凝聚浓缩的精神力对他毫无办法。
可是——
白津看着自己错误地使用理智来满足疯狂——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狡猾险恶地装作被影响到的模样把顾承宴禁锢在两臂之间?
“你……”他装作困惑的模样打量对方,隐秘地观察着顾医师惨白的脸上的一抹绯红和起皮的嘴唇。
白津险些沉迷于这种带有欲/望的阴险扮演。
好在他想起了父亲的发言:
“那时候我从学校的见面会出来,为没有合适的向导而生气,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性格和模样。然后,我在街边遇见了艾丽,她被人推进了水池,那是星球上最冷的一天。我为从冰水中站起来发抖的艾丽而倾倒,她是披着月色的精灵,湿漉漉的红着鼻子打喷嚏,用可爱的怒目指责着作恶者。她引经据典,力图用法律和论文式的演讲让对方屈服。啊,我想,我的妻子找到了。我对着本应该激发我的保护欲的向导们毫无兴趣,可是我突然想、只想保护她。”
这段发言常年在各种各样的宴会场合被父亲得意地重复,母亲还会温柔地微笑、亲吻父亲的脸庞。不知真相的众人怀着各式心思赞叹他们的爱情——毕竟哨兵只有与向导结合才会永远爱一个人。
白津念了两次顾医师的名字,他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封印了他可怕恶心的欲念。
顾医师是他没有能力喜欢的向导。他配不上他。
顾承宴。
顾承宴。
于是他进一步恐吓向导,“……命令你绝不准过界。以上。”白津在心中嘲讽自己的虚伪:明明是自己因为欲/望冲动地过了界,却利用船长的身份在此指责无辜的人。傅医师告诉他“顾医师好像经常看你欸船长”,白津之前没有当一回事,他明白傅医师对顾承宴有一些敌意(所以才会在他面前不负责任地说出猜测),可这一刻他竟然和傅医师成了盟友。
他果然身体里流淌着父亲的血,也是一个因为欲念而企图染指无辜“女神”的狂徒。
顾医师看向他,追逐着他的眼神。
脆弱又坚韧的顾医师在他的心脏上踩出了一圈圈涟漪,白津最后放纵地又瞥了一眼。
然后戴上了往日的社交面具。
光是想起父亲,就够让白津迅速冷静下来。
不过这晚他没有做到完美。如果是往日的船长,就该合理地关心顾医师因自己的无理要求而受伤的腿和手,可是白津慌不择路地选择了无视,匆匆走进禁闭室。
这是一切失常的开始。
好在顾医师没有察觉出异样,他还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
顾承宴最多只会觉得船长很严厉罢了。
⑥
关于分享《楼梯下的狗》。
白津仔细观察不再疯狂的大副的状态,为了其余船员和他自己的计谋,他不敢松懈。
直到大副恢复了一些意识,他才传唤船员去请傅医师。
“不喊顾医师吗?”
白津强调了自己的命令,遏制住还想发问的船员的好奇。
他这才有时间把一本意识流小说《楼梯下的狗》分享在62船的网络上,主人公被迫卷入了上司的阴谋,最终成为流浪歌手无法回家。
他想借此安慰顾医师:你只是被迫卷入了我的事件,让你无辜受伤,万分抱歉。
⑦
白津发现睡了一觉的他无法遏止对顾医师的一点点在意。
这并不是喜欢,连好感也算不上;他怀揣着这样不太站得住脚的借口把当初向导协会和绶穗送来的简单信息档案又仔细看了一遍,按图索骥查阅了顾医师发表的论文,甚至发现了他曾就读的初级向导学院所在星系。
如果给白津足够的时间,说不定他能推算出顾医师的老家在哪里。
因为每天在工作之余会做这样的事,而且身为船长一直自责那晚没有尽到船长和人生前辈的职责,白津尽量避免与顾医师见面交谈。
最关键的是,白津不愿意复制父亲的错误,他必须克制自己血液里兽/性而邪恶的一面。
他在产生越界的念头时就掐灭了它。
他最终把调查顾医师的行为转移到船长社交的用途上,希望可以更好地调动医师顾承宴的工作积极性,绝不浪费其支援前线的热诚。
⑧
康复归来的大副请白津吃饭。
白津答应了。他以为只有他和大副两个人,穿得额外随意。
然而顾医师也来了。
他觉得我的穿着很好笑。白津不由懊恼自己的决定。
随着顾医师和大副举杯,平复心情的他满意地发现自己的确没有越界,他只是出于愧疚而额外注意顾承宴而已。以后不会再关注顾医师的事了,他掌握了过多的信息,这并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