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毕十二年的我想结婚(3)
没结婚的向导是学校的所有物,结婚的向导往往追随哨兵的脚步。
我在这半年赶作业疯狂上课的日子里唯一的幻想就是带着我的哨兵衣锦还乡的场面。
我是真的想结婚了。
我不再满足于和父母全息通话,不再满足于每个季节收到的稀奇古怪的老家特产。
抑制剂的副作用几乎为零,我有自信可以用一辈子。
但是厉主任去年就警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校生活处就可能断了你的抑制剂供应,新系统这两年就会正式启用,你的学籍非常特殊,在系统设置的阈值之外的话——顾承宴,你完蛋了!你这个年纪,缺一支抑制剂你知道什么下场的。”
我也不再无畏,我心底的天秤倾向了“随便找个哨兵结合”而不再是“自由自在地等待”。
虽然不想长途旅行去祉一参加见面会,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迅速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和他的灵魂绑定。
第14章
欸?你问我为什么不是和“她”的灵魂绑定?
我不知道。
第15章
现在我正坐在绶穗星唯一官方指定跃迁飞船SH-002的一等座上,舷窗外是静谧漆黑的宇宙。
得知我同意前往祉一参加见面会的“喜讯”,校领导和高廷议会驻扎官时隔九年再次接见了我。人人都发自真心地对我笑,祝贺我今年可以毕业,我则戴着“今天我为绶穗争光,明天绶穗为我自豪”的绶带一一鞠躬回礼。
即将抵达的祉一与我校是王不见王的两个星际第一向导学院,排名第一的学校有两个——这是每个星际公民都知道的常识。
每年春末争抢初考(初级向导学院全星际统一考试)各星系榜首,每隔两年在星际向导学院学科能力评估大赛上争抢各项第一;不止如此,两校应届毕业生的首席的婚姻状况受到全星际好事者的注目。
今年是绶穗的学科指数最高,还是祉一的学科发展前景最好什么的普通民众不是很在意。
“反正两个学院我都上不起啦,谁是宇宙第一与我无关。啊、啊,说起来,记者先生,你可不可以搞到那两位首席的结合哨兵的资料?我和我舍友们超——关注这个!”某向导学院的学生A在镜头前如此说道。
……
按照某民间统计组织的数据,至今为止,我校首席的伴侣稳压祉一首席的伴侣,除了某些年份的前辈他(她)“明月向沟渠”、“拒绝进入豪门”、“向往平凡人的生活”。
我在读初级学院时以为那些精神力超神的向导是反叛者、勇敢者、异类中的普通伟大之人,毕竟不是每个走到王座阶前的向导都可以拒绝权钱诱惑。
后来我选修了《后新媒体的宣传律》一课,恍然大悟。
所谓“洗手作羹汤”、“甘于平凡”、“嫁给老实人”的首席们的哨兵——
他们(她们)!
他们(她们)也不是普通人啊。
咳咳,请你冷静一点,不要理所当然地顺着叙述逻辑猜测我是那年的首席毕业生。
首席不是我,如果是我,校长就不会放任我延毕三年才发通知要见见我这位奇葩。
首席是我舍友,他的哨兵是高廷议会副议长的孙子,不过他的结合仪式只邀请了亲朋好友,并未允许全网直播。我因为没按时毕业未能离校参加,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我嘛,是那年的第十五席,按照《向导结合对象法》第二条第三细则的规定,我的哨兵最低限度也必须是军部三星少将以上、或获得远征十字勋章的高廷议员(包括预备议员)、或拥有(继承)十一个β级别星系以上全权开采开发权者,以及其他同等级别的哨兵。
达到以上级别的哨兵的年纪不会太小,我也没奢望会是同龄人。
所以我才在无法毕业以后蹉跎光阴十二年,用我自身年龄的增长来降低我的哨兵的级别标准。
这是我,一个活在学校象牙塔里的向导,想到的最糟糕的办法。
熬了这么些年,从初入见面会时的青涩紧张到后来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如果我的哨兵质疑我的纯洁性怎么办?
其实我对我的精神力还挺有自信的,如果对方是一个中庸的四十五岁、五十岁的三星少将,我应该能控制住他的占有欲,也能守住我的精神世界的秘密——我喜欢过一个无法和我提交结合申请书的哨兵。
第16章
跃迁飞船上的网络信号一般,我拿出提前下载好的最新一季《荒星求生》系列片打发时间。
这一趟星际旅途需要花费二十三天。
携带式流光的储存口里躺着奥恩整理的哨兵资料,我看见这个薄如蝉翼的芯片,就联想起那天的精神涣散。
险些吓着奥恩了吧(虽然他本人并无不良反应),那只大饼脸的曼基康矮脚猫炸毛得厉害。
还好奥恩确认符合条件的哨兵里应该不会有谢尔盖。
我离开62船的时候他还是65船的医师,去年我凭借职权登录祉一的信息库查看,发现他已经荣升灏星星团伊尔西斯联合星系战锤座总舰队的执行医生。
三十五岁,正是一个医生技术迅猛成长的黄金年龄。
他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外科医生。
《荒星求生》的画面移至一处遍布飞船残骸的沙漠,这一季的选手们身手矫健,很快就祛除了残骸的高辐射因子,从漆黑的飞船银盒中取出了一个纳米纺革包。
我本来悠闲地品尝着我母亲做的风干刀豆脆饼,差点噎住,剧烈咳嗽起来。
天花板最上方密切关注我的身体状况的随船智能立刻给我递了一杯舒缓水。
选手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发现这是一个收纳了三十三把手术刀和相关用具的医疗包。
镜头放大,把那些久藏于黑暗的优质手术刀重现于世界眼中。
每一把银刀的刀柄上都刻着一个字“谢”。
我一眼认出那是谢尔盖的东西。
白津的船没有谢尔盖这样的医生,他的船员们的外伤都转交65船的医生们来医治。故而有一天白津和他那个讨人厌的大副一起送了谢尔盖一整套医疗包。
我真没想到,船长说“刻谢医师的名字”就真的是刻了个“谢”字。
我为什么会确信那是属于65船谢尔盖医师的刀?
因为那个“谢”字是我写的,我喜欢把最后一点用力地划过竖钩;而且那次笔的滚珠出了点问题,导致这最后一点喷了好大一坨墨水。
他、他曾经遭遇过什么危险呢?飞船全部解体,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者——
我打了个寒颤,为我不受控制滑向边缘的臆想:
这不是65船的谢尔盖医师遭遇的事,而是战锤座总舰队的执行医生谢尔盖?克里斯维奇遭遇的惨案。
他不会死了吧?
我原本想重新确认一下奥恩筛选的哨兵们,眼下却没了心情。
要去那颗星球上看看吗?
我坐在授穗星唯一官方指定跃迁飞船上。这艘飞船比白津那艘小破船好的多得多,但它是为向导量身定制的安全区。
舷窗外依旧漆黑至纯净,我必须被迫意识到我是活在他人庇护之下的飞鸟。
第17章
临走前校长女士问我,“顾承宴,你觉得我校四百年不败的根基是什么。”她双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米白色的宽松长裙遮盖了她骨瘦如柴的身躯,然而肩胛骨突起得太厉害,像两块冰冷沉重的石头。
我一时处在震撼和震惊中无法命令自己松开咬紧的牙关。
校长女士戴着足以遮住面孔的黑纱礼帽,她永远喜欢站在刺眼的光线中——正因为我知晓大致原因,所以才觉得心脏酸麻,身体里有一股细小电流从指间蔓延到头顶。
失去结合哨兵的向导大多承受不住精神世界的崩塌,“殉葬”一词在当代拥有全新的意义和亿万的践行者。校长女士是活跃于我祖父祖母青年时代的政客,她以强韧的意志战胜了“殉葬”意识,后因其杰出的社会贡献和最上层的社会地位成为我校的总负责人。
九年前我见过校长女士一面,那时候她还是个风趣优雅的女性,现在依旧优雅,只是连区区的我也能胆战心惊、狗胆包天地预言她的死期。
啊啊啊——不想了,快要到祉一了,我再回忆下去说不定会患上婚前恐惧症。
第18章
“SH-002号跃迁飞船感谢您的信任与一路陪伴,船外温度27摄氏度,无雨有微风,花粉症患者请注意佩带呼吸机。目的地祉星第一卫星停靠站已抵达,请您先待在停靠站稍作休息,两个小时后乘坐祉星空间轨道列车前往祉星。”
“SH-002号跃迁飞船感谢您的信任与一路陪伴,船外温度27摄氏……”
一等舱到终点站只剩下我一个旅客,我孤零零抱着携带式流光走贵宾通道下船。
停靠站的休息区里坐了好些人,玻璃上亮着代表普通人的橘色小人图案和代表哨兵的蓝色小人图案。
有些人可能以前从未见过仙琴星团绶穗星的向导吧……我虽如此替他们开脱,还是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偏要装作无所谓的模样站在走道边等待工作人员的指挥。
即便在学校的见面会上,也不会有如此多直白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我。
都是厉主任要求我穿戴学校的制服下船的缘故,现在的我难道不是一个脑袋上明晃晃印着“这家伙是第一向导学院的学生!”意图炫耀身份的另类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来。
我初来乍到——当然我三十二年的贫瘠人生里坐跃迁飞船的机会也仅有三次而已——总之我是不知道怎么去向导休息区的。
啊~我以前在学校修炼的厚脸皮完全没有用!他们、他们能不能不要看着我了!
我等待地有些焦躁,只能反复深呼吸来平静;
呼——吸——呼——吸——
突然我建立在身体一尺范围左右的精神屏障被什么触碰了一下。
在绝对的平静之后屏障细微地抖动起来,存在于高维空间的它的光洁的表面掀起了一阵阵波纹。
有谁的精神体在。
我要不要转过身去,这帮人看个没完了。
工作人员还没到。
我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些思绪,然后就嗅见了夹带薄荷和消毒水气味的烟草,它们比谢医师更早地撞进了我的意识。
“……抱歉,我不知道它怎么回事。”谢尔盖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白大褂和无菌鞋笔直如松地站着,他嘴边含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手里提着一只朝我露出爪牙的黑月高原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