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毕十二年的我想结婚(5)
我突然意识到比我小一岁的白津毫无疑问是个有侵略性有攻击性的哨兵。
一时感到无法言喻的羞耻和不甘,在深究其原因之前我气势汹汹地抢占先机发问:“船长你来这里干嘛?傅医师不是诊断过,说你——”
“说我没有事。”白津接着我的话讲,他倒退了一步又停下,“我有个东西可能落在这里了,你看看——”
“看什么?你不能自己找吗?”
白津还从未被我如此抢白顶撞,他眼睛的轮廓有些狭长,瞳孔呈幽蓝色,微眯着看人的时候显得危险而凶悍。
我今天算是见识到指挥船员作战时的白津可能是什么样了,在他骇人的视线下干巴巴地补充说明:“我是说,我也不知道你的东西是什么呀。”
白津闻言轻笑了一声。
老实说,我在他的船上待了两个半月了,还从没有见过白津笑。他或者充当法官胡乱宣判厕所卫生连环案件、或者扮演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他是怎么站在指挥舱部署全局、怎么驾驶机甲杀戮星兽、怎么敢提着探测仪去未知小行星……我统统不知道。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没有笑过——也不能单单说是不笑,他对待我的态度——
啊!原来如此!
我一下子就想通了。
和船员们一样,船长同样遵循规则避免与我过界接触,只是他稍微懂得人际关系和礼数,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满足我的需要——包括让我不那么紧张。
我可是比他还大一岁啊,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一枚勋章。硬币大小,刻着一只星兽的脸。”白津用手比划着失物,他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安和焦虑——我一时无法判断这是白津特意泄露给我还是他真实的情况了。
我摇摇头,扶着晕眩的额头说,“那船长你自己找吧……”
白津没有动作。
我可能是得知了他洞悉人性的技能后有点心急气躁,朝他凶狠地“啊?”了一声。
为什么白津今天要扮演犹豫不前的性格?
我也可以接受你作为船长时的样子啊,又不是温室的花朵……我更加生气了、莫名的。
“应该在你躺着的床上。”
我正在弯腰捡橙子,没看见他什么表情。
“哦。那我找吧。”我闷声回答。
我再起身,他已敷衍地嗯了几声就退到外间的椅子上。
我刚刚准备好的促膝长谈(指告诉他我不需要优待)又没有发挥的机会。
那枚和德米特里的一模一样的徽章在床板和被褥的夹缝里。
我把它放在外间的桌面上,白津凑上前确认。
医疗区只有我们俩个人,精神力暂时枯竭的我容易情绪化,为了避免我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以下犯上的错误,我竟然主动开口询问:“这是什么的徽章?”
白津摩挲着徽章的花纹,指着星兽的图案说:“上个纪元黎明舰队远征,战争结束后为了表彰战士的英勇,议会授命M?吉恩工程师设计了十万枚‘灵魂指针’,这个图案是他的助手,也就是后来研制第五代FEA——”他生硬地停顿了一下,“如今用流光的外接设备读取这枚徽章,可以进入曾经的军部论坛——现在是一些舰队迷的交流地。”
好吧,我的确不太懂机甲史,但在意识到白津无时无刻不在照顾 “无知”、“弱小”、“异类”的我后,是你的话也会很不甘心吧?
白津说起灵魂指针的时候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有点痴迷和兴奋。
他这是表演出来的吗?
是吗?还是不是?
我有很紧张不安吗?他是在制造交流的舒适圈?
啊啊啊啊可恶,我可是向导啊,区区哨兵……可恶。
……
自那晚以后我很难克制自己试图猜测船长真实心情的欲/望。
十二年过去了,我有自信我成长为一个洞悉人性、善于安抚和满足各式人群心理需要的人,尤其是应付见面会上的哨兵的时候。
在这方面,白津的确是我的老师。
第24章
我跪坐得有点久,把灵魂指针重新抛回德米特里的床下后险些一个踉跄倒在小混蛋的床上。
如果上午没有迟到惹怒闵主任,说不定他会让我看一看祉一见面会的哨兵信息库。本来还想着确认一下谢尔盖到底来祉星是做什么的。
祉星除了一座向导学院,包括与学院合作的大型科研院所、医疗研究机构——
他应该是来参加外科学术研讨会吧?
前几日见到他的时候都没有好好祝贺他的晋升。
十一岁我因病回家,稍有清醒,向多年未见的妈妈讲述学校的生活。母亲则坐在我的床边频繁查看我的体温,她不在意地反问我:“那承宴你还想回学校是吗?”
我摇头,慌张地抓住妈妈的手,“我、我不想走。”
“那你不要心存侥幸噢。总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设想,承宴有逃避型人格的倾向……不过什么人格都好啦,我和你爸爸无所谓的。快点好起来吧儿子……”
借母亲吉言,后来我在老家草坪上打人机棒球的时候果然就被学校的人带走了。
第二局,一垒有人,打者是第四棒,两好一坏。
我还穿着棒球服站在外野等有球被打过来。早晨突破地平线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我只是揉了揉眼睛,迎接我的人从父亲换成了秃顶的教导主任。
……
母亲说得对,不能逃避。
我打开流光,插入芯片,浏览一位位奥恩整理的部分哨兵资料。这和我之前做厉主任的学生助理时的工作别无二致,只不过暗自比较的对象是我自己。
身后传来细微的电子解锁声。
德米特里满脸是汗地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甚至还没看完第一位哨兵的资料。
他奇怪地瞪我一眼,一边单手解开上衣的领扣一边在书桌上翻找,“资料忘带了呗。现在是午休,我不能回来?说起来啊,你在看什么——呃哇,好恐怖,三十岁未婚的人这么饥渴嘛。”
他挤过来看屏幕,也不着急找资料了,“我看看——哦四十六岁的老男人啊,这种人一看就是野心大于能力,所以才会死守处男身熬到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哈,我要是哨兵协会的人,就故意整他一手,才不会让他来祉一,随便分派去个向导学院就好了。看他们脸色变黑敢怒不敢言是做人的乐趣所在啊。”
我任凭他滑动屏幕对几位哨兵评头论足,德米特里一个人说得起劲,不过饶是不会读气氛的他也渐渐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我想小小报复一下小混蛋,微笑着提出心底的疑问:“德米特里,你是不婚主义?”
他一瞬间睁大了双眼,在冷气中才平复的脸颊又染上了红色。
“你、你、你,你不要乱说!人身攻击、诽谤!……你个水性杨花的男——啊啊啊你是恶魔吧?是恶魔吧?为什么污蔑我的时候笑得这么渗人——”德米特里摇晃着我的肩膀,他突然一个激灵夸张地后退到床边,拿出了流光。
我看着他情绪激动地在屏幕上点了好几下,然后把屏幕翻过来给我看。
高清的视频画面。
疑似我本人的人正跪坐在德米特里床前,手里拿着一枚徽章。
——监控?!
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我们俩互相言语冒犯、小打小闹的问题了。
他可真是个小人渣啊,竟然在宿舍内装监控……我气笑。
“……”我站起身朝他逼近,紧盯着他的脸,两手则收拢成拳。
“你、顾承宴,你你冷静点——”德米特里结结巴巴的跌坐在床。
我噙着冷笑把他压倒在床,右手按住他挣扎的肩膀,两腿则压在他试图弓起的小腿上。
我虽然是个向导,但学校的防身健体课每学年都是第一名,延毕这些年也没有减少锻炼啊小混蛋!
突然我的感知凝滞成一点,视线里德米特里惊恐的脸色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替换为一抹得意与狡黠。
呵,真的好久没有向导攻击我的精神世界了。
因为我没有立刻调用精神力将德米特里的精神力驱逐,他甚至召唤出了精神体来袭击我。
那是一只高傲的幼年态三线银鹤,喙嘴已似刀锋尖厉,象征能力的银白色羽翼足有十八尾。
你知道在向导圈子里后辈无端挑衅前辈会怎么样么。我从上方睨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
怎、怎么样啊?德米特里眨了眨眼。
三线银鹤发出一声长唳,盘旋着四处寻找我的精神体。
恒温机吹出一阵冷气后暂停运作。
翅膀振动的响声在绝对寂静的高维空间成为唯一。
德米特里的头绳散了,淡金色长发凌乱一团。
我突然觉得自己和一个孩子较真没意思,在那只傻鸟冲过来的时候催动了三分之一的精神力形成一张牢笼,将它严实地关在我的精神力之内。
十秒之后。
我松开了德米特里,把他缩成一团掉了一堆毛的精神体扔给他。
还是继续看哨兵资料吧,这下德米特里应该不会再搞事情了。
早知道在第一天他嘲讽我的时候就该这么做。
我撑着头把资料重新滑到第一页。甚至想点一根烟。
德米特里那边窸窸窣窣地发出声音,我随意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
“你的徽章,灵魂指针,抱歉。我不是有意动你的私有物品的。”很好,这样就抢占道德高地了,从侧面彻底击溃小混蛋的恶作剧,假如他还有一点良善。
“……你,你知道灵魂指针?”
欸,怎么情形和我预想的又不一样?!
德米特里的眼睛迅速恢复了神采,他一气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把灵魂指针举起端详,“那什么、我也不是要入侵你的隐私,监控的话……我昨天才启用,设置是白天,淋浴间什么的都没有,只是想看看你、咳咳,看你有没有丑态……”他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问道:“你有用这个经常上论坛吗?黎明舰队爱好者的论坛。”
德米特里可疑地停顿了一会儿,“不、这是……是我的收藏品。我不知道可以联网。那都是上个纪元的科技品了……欸,那什么,多谢你。”
我没有再理睬他。
德米特里也很快拿着资料出门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我告诉他灵魂指针的秘密,在第一次见面会之前的两天里他都老实地和他那只傻兮兮立在我案头的银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