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毕十二年的我想结婚(27)
他的年纪大约在五十至七十之间,因科技的发展,人类的平均寿命延长至110岁,过于具体的判断仅凭目测难以给出。
陈确伸了个懒腰,然后看见了我,和气地打招呼:“你好,白舰长的向导。”
白津频繁看向我们牵手的地方,面露不虞。
我便松了手,怯怯地请示傲慢的舰长我的座位。
“坐那里。”白津随手一指,说完就过去和大副交谈事情。
我坐在指挥室的茶饮处,打量着站岗的四个机器士兵。他们和那天推我进牢笼的“人”一样,全副武装,仔细看动作尚能辨识机械的痕迹。
一片阴影挡住了我前方的光线。
“很好奇吗?白舰长没有告诉你吧,它们是我们最可靠的战士,比肩精神力A以上的哨兵。不过最好的一批在珂舰长的黎明舰上——呵呵,恐怕你也不知道黎明舰吧?不要怪白舰长,他救下了你,可他是个非常专一的男人,他——这些还是让他自己愿意告诉你的时候再说吧。”
陈确是普通人,他脸色红润,眼角有深褐色的鱼尾纹,看上去像儒雅的文秘而不是白津告诉我的神经病和好战狂。
我觉得我除了在外要流露些许胆怯惧怕和不甘,其余的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这些年参加见面会,我收获的不止是什么“千人斩”称号——嘘!你不要告诉白津。
我除了在白津面前花样百出的丢脸,面对他这类人还算游刃有余。
“……”我没有开口,视线追随着白津。
陈确也看向白津,“你喜欢舰长?他是很有魅力的哨兵,出身也比我们好很多。你真的挺幸运的,能让舰长救了你。他如果对你不耐烦……”
“喂,你就是那位祉一的向导?”来人是白津说的茜医生,短发,尖下巴,眼珠充血,不知熬了多少天夜。
我抿唇不语,只看了看她。
她的精神体,一只毛发旺盛的苏门猎犬吐着舌头趴在我的膝盖上。
我喜欢遵守规矩的人,对茜医生这样出格大胆的女士不很感冒。我冷淡地和她的狗对视,成功把狗爪子逼退。
茜医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喂,舰长说让我和你交代一些常识,以后也好给你开医疗区的通行证。”她不客气地挤走了陈确,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我旁边,毫不掩饰打量我的目的。
“舰长对你产生占有欲……”她句尾语气上扬,流露出怀疑。她也许预料到我不愿说话,自顾自地回答:“不,这不太可能。那他为什么要让你带着拟态环呢……唔,你是长得很不错的类型吗?他怕别的哨兵喜欢你?”
我觉得我只需要一言不发,茜医生就可以完成个人演讲。
“你想治疗舰长吗?你可以试试。他不让任何向导进入——我是说曾经我们有好几个向导在复活舰,后来都被他派到其他飞船上去了。你别误会啊,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厄灾鲸鱼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才在这帮他打工。否则……”茜医生意味不明地扯了一下嘴角。
我差点想问她“厄灾鲸鱼”是什么,一想到茜医生是故意泄露情报引我开口,我就忍耐住了。
我现在是一个倒了血霉被劫持、被强行结合、被拐骗的祉一向导,来到复活舰的第二天不该和除结合哨兵以外的任何人说话。
茜医生对我失去了兴趣,据白津所说,她是个执着于临床治疗的不正常向导。
那边白津皱眉问陈确什么导航系统的修改问题,被晾着的大副见茜医生走了,好奇又敬佩地过来看我。
“……”我挺想问他现在还会不会尿歪,前列腺隐疾治好没有。
白津把他喊走,制止了大副正欲开口的相声。
我就坐在这里默默看白津和进进出出的船员交流。他比我想象中还要认真,气势骇人,呃,就是不太冷静。
他们好奇地看我,有的窃窃私语、但声音不窃窃:
“是船长的向导吗?”
“船长居然有向导了。”
“祉一的向导吗?哇,船长血赚欸。”
“舰长对他好冷漠哦,一点不像结合哨兵的样子。”
“哇,哇,舰长走过去了!”
……
白津不情愿地伸手,像施舍怜悯一般觑了我一眼,“走吧。”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欲够着他的手。
白津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避开了我的触碰。
我们两个好像在玩扮演PLAY——咳咳。
第88章
离开万能的流光和星网的我,知识面极其狭窄。
背完了《精神体普通学》和《精神核心选域目录》又怎么样,我不知道什么是厄灾鲸鱼。
茜医生说话的时候语气熟稔,她已经看过白津的精神体了吗?
我以为我不会小心眼到计较先后——何况只是看见他的精神体,可白津在送我回来的时候再次拒绝了我。
他说他今天也许不能再见我,等待处理的事非常多。白津匆忙地在玄关抱了我一下,就离开了。
他在躲避我。这让我更加好奇白津的精神世界的情形,恨不得立刻用流光询问绶穗最博学的代教授,一解我的困惑。
我想起了当时船员们的评价,那时以为大多夸张不靠谱,也许是我太过轻视和傲慢。
它是非常巨大的、美丽的鲸鱼?
它会招致厄运?
还是围绕它曾经有悲伤的故事,最先发现该物种的人觉得它和厄灾有关?探索员遇难了吗?
抑或是它生活在一片叫“厄灾”的海洋里呢?
……
我设想了许多情况,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白津果然没有再来。
我胃口不佳,平时也不是贪食的人,直到下午七点还坐在地毯上写写画画。
最终画了一只巨大眼珠的鲸鱼。
等茜医生在门外大声嚷嚷问我要不要去看进入“永逝流河”的过程时,我舔了一下牙齿,感到嘴里泛酸干涩,而手中拿着一张素描画——
我怎么会把当年进入白津的精神世界看到的眼珠和厄灾鲸鱼联系到一起呢。
“快来快来!哇,你好听舰长的话啊,还带着拟态环。”茜医生说她每次在复活舰的顶层大厅观看进入永逝流河都非常感动,请我一定要去看看。“因为,因为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出来了。也许一两年,我们都不会出来。”
我没想到茜医生也有感性的一面。
她走得很快,跳跃着步伐带我到了最高一层。
我本不想去,可她说白津也在那。
这座大厅的顶部和侧面全数是超清特质类玻璃材料,隔着厚重的阻挡依旧能体验90%复活舰外的景色。
只有我们两个人。
茜医生说她要好好记录这一段时光,请我自便。她爬上了安全杆躺在天花板下的一处平梁上。
我只能望见她有时垂荡在梁外的手脚。收回目光,打算回去——
漆黑的宇宙在一瞬间发亮发白,纯白柔软的光线——仿佛是一匹白布盖在了复活舰上——它并不刺眼,而时间似乎没有了存在的地方;在几近透明的类玻璃材料的辅助下,我身处寂静无声的白茫茫里,心脏的跳动也随着视野里所有的白而缓慢下来。
没有人看到这样的白茫茫能离开,它模仿了梦境、或者是梦境模仿了它,让我的灵魂脱离了身体,轻飘飘地飞离了我苦恼挣扎的现实。
最先出现的色彩是几束灰色的线,在我眨眼后分成了蓝绿色的粗细线条,将白色分割成几十个平面。它是有棱角的通道,确定的线指明确定的着落点。
地面也反射着舰外的景色,我逃不开它,被它的简单和柔美束缚。
线条越来越多,从直线变化出各式的线条,在突然的一个节点形成了繁复的图案。
它是截取了时间的一个点,把全宇宙的动态凝聚在静止的线条里。
我眼睁睁看着线条越来越多,涂抹了原有的白色,有的线条交汇处开始变得立体,宽厚的交点渗出了棱形的液体,像失去光泽的宝石,在不断变化的色彩里折射灰青色的烟雾。
这里太像梦了。让我觉得一直在失重,一直在下坠或漂浮。
烟雾熏染了我的眼睛,我以为它要滴落到我的脸上,紧张地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看到的是殷红渐变的火焰,冷色调的棱形宝石细碎地闪着光一颗颗扑向了燃烧的中心,溅起绚烂的小液滴。
时间好像不起作用,生命因而停止,只有数不清的宝石血液滑向行驶的后方,把透明的大厅帷幕染成了奇异的画卷。我在这一刻看见了最前方四角星形的黑色火焰,亿万的星辰从它的中央诞生,或急或慢或快或驰地变幻成一颗颗星球,擦着我的眼睛流走。
我彷徨无助极了,觉得自己是这些星球里最最渺小的一个,惶然地转头,在另一面的黑色火焰里看见了白津。
他说:“你在这啊。”
我总算确认自己还活着。
我问他:“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精神世界吗?只要看一下就好了。”
他不算轻柔地擦了一下我的眼角,我才发现自己分泌了泪水。
“茜医生!你为什么带他来看这个?”
舰外的神秘景色戛然而止,恢复黑寂,和之前的宇宙图景一样。
我们像是从一个富有弹性向内收缩的管道里挤了出来。
茜医生抱着梁嚎啕大哭,她说她现在没办法思考。
“……你以后别听她的。她是疯子。这时候来看容易精神紊乱,你是向导还好些。”
哦……难怪没有其他人在。
我有些不舒服,嗓子眼里犯恶心,观看的后遗症涌上来,脚底踩在地面上没有实感,四肢半冷半热。我感到内层的平冠白森林又哗啦啦倒下了一大片。
白津把我送回了房间,抱着我洗了热水澡,又给发呆的我吹干头发。
他把我塞进被子里,亲吻我的手说“晚安”。
我清醒了一秒,抓住了他迫不及待要离开的衣角,“白津。”
“嗯?”
“你今晚还有事吗?”
白津默然,他迟疑地、可疑地站了许久,才弯下腰摸了摸我冰凉的脖颈和眼睛,“要我陪你睡?”
“嗯。”
我脑部昏沉发热,依稀感觉白津把我的手放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被白津揽在了怀里。
“晚安。”他的声音比睡前故事还要低沉温柔。
我不再是宇宙里唯一最最渺小的东西,我一边无意识地流泪一边转身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