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毕十二年的我想结婚(32)
二十四岁的我为了明天的见面会正在熨烫礼服,明明告诉了白津我不会答应那位热情到私下骚扰我的哨兵,可他还是抱着我说他好嫉妒,无理取闹地求我缺席。
……
我觉得既然我和白津重逢了,现在还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正在结合——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回忆。
可是为什么看着曾经的我和曾经的白津互动,我的心脏涩涨得像被恶魔的指甲掐住——他狰笑着说你是不是希望时间停在此刻啊浮士德先生。
我和白津互相缺席了对方十二年的人生,能在回忆里如此真好啊。
真好啊。
我甚至羡慕起那个能在活着的白津的陪伴下完成悼信回复的顾承宴;实际上唯独我一人坐在桌前文不加点、笔若悬河、删删改改,最终剩下冰冷简洁的“收到”,仿佛是和通讯员置气。
我看着白津在见面会的舞池前朝我行礼、邀请我跳一支舞,二十五岁自诩游刃有余的我迫不及待地牵住了他的手——
现在轮到我查收他的秘密。
唔……白津是这么想我的……吗?
抱歉我没法和你分享部分回忆了,他、他——原来他那么早就对我有各种过分的想法——我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尤其是看着“我”和白津的互动——“我”完全被满脑子变态想法的白津牵着鼻子走!啊啊啊可恶!他怎么可以、他什么时候藏了我的衣服,把它用来做那种事啊!“我”居然就坐在仰着头喘息不断的白津身边,让他一边吻着“我”一边继续……等我离开白津的精神世界,我势必要问问他的脑子里装了什么废料!
我度日如年地看完了这部分互动式回忆,揉了揉脸;现在似乎换了地点:
极致奢侈的宴会大厅里所有人都在举杯庆贺,白津的父母手挽着手含笑接受来宾的祝福。
光幕上滚动放映着他们结婚二十三年以来的合影、音像、家书……
二十二岁的白津冷淡地应付了几位亲戚的寒暄,不耐地转身到花园里透气。
我发现本来可以和白津交互的“我”被什么制止了,在碰到他身体的一瞬我就进入了属于白津的第一视角。
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偏,绕了许多路穿过一堵厚实的蔷薇花墙,墙后有隐蔽的台阶,沿着台阶往下走,终于来到一座复古角斗场前。
人造月亮的光芒照在角斗场的石制平面和一侧许久无人整理的冷兵器展示柜上。
我知道这里。
由白津的父亲出资建造的家庭秘密基地。他们父子三人曾在此培养贵族爱好——掌握至少一项上古时代的典雅运动。
“谁!”白津沉湎于某种思考的活动被来人打断。
“……是我。”
白津的父亲缓缓走下台阶,他站到白津跟前,而白津尚需微微抬头才能获取和父亲盛满计谋的幽蓝色眼睛抗衡的机会。
我“看见”他的父亲又朝白津迈了一步——极具压迫力的逼近,举手抬足间自然流露了身为顶级上位者的孤高傲慢。而当这样的人想谋取扩大父亲的权力,对他的儿子来说单是被动防御就足够吃力。
“……您有事吗?”
“你多少年没有喊过我爸爸了。一旦没有外人,你就愚蠢得……不要轻易被人调动情绪。你要观察他人,让他们为你的利益而动——”
“……父亲,您有事吗?”
“打断比你强大的人的发言是禁忌——你的眼神在说‘无聊的理论’,可我猜你还是按照我的指导赚取权力。——站住!”
虽然知道不是对我下达的命令,我还是被吓着了。
镜头又移至他父亲的脸上。
“我听你祖母说你谈恋爱了?”
我感受到了白津一瞬间的愤怒和警惕,担忧地旁观接下来的事。
他少年时的回忆里总是敌视父亲,厌恶父亲对婚姻的失信,可我不希望白津和他父亲发生冲突——明显白津没什么优势。
“你这么害怕?我又不会对他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晋升的非常快?”
“您什么意思?”
“白津,你是我儿子,你也是我最用心的作品。这句话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我不希望你一路用家族的名头往上爬,最后拿起剑指向我。啊,是是,那个‘放逐者’的故事,你不会以为只有你知道吧?你的祖母首先是我的母亲。”
“……”我听见白津急促的呼吸声。他才二十二岁,却直面六十岁的可谓“老谋深算”的父亲。
“看来我可能犯了个小错,唔,我不该放纵你对我的怨恨,让过多的仇恨干扰了你的脑子。白津,倘若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有耐心对一个白痴说这么多话——你的祖母告诉你的一切都是我让她知道的。”
什么?!
我和白津一样惊讶得愣在原地。他的父亲离开了白津的视线,只看得见其变形的影子在晃动。
“就当为你践行……”
是起风了还是白津分心了?我努力倾听,也不过抓到只言片语。
“……明天就走。”
“很好。我也不想让你继续破坏我的宴会。”
“如您所愿。”白津看向走到冷兵器展示柜旁的父亲。
“过来挑一把剑!我的‘放逐者’儿子,现在给你‘复仇’的机会,不过今后你最好把报复我的妄想扔了——你能挡下我多少回合,我告诉你多少你或许想知道的事。作为交换——”他轻而易举地抽出一把巨剑,试了试手感,“若你败阵太快,要答应我一件事。”
白津默认了游戏规则,挑出一把他以前惯用的银霜色钢剑,戴上护具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来自父亲的剑毫不留情地挥下,我在白津的角度看,心惊胆战算是相当朴素的形容。
随着金属猛烈相撞发出的铮鸣和火星,他父亲逐条讲述:
“我要告诉你你最关心——也许你现在最关心你那个向导——这一剑太软!连十岁的孩子也不如——我从未违背向你母亲许下的诺言。我说过会无惧精神崩溃——你在干什么!用腰的力量!你弟弟不是我的儿子,我不会详说此事,本来不打算在今天就告诉你,可你是不是——”
我分明看见他父亲在说话,却突然失去意识。
呃,过了半分钟我又可以听到了。
“……好,现在第二件事你也知晓了。那么,我们再谈谈你的向导——你打算怎么办?你有信心不会伤害他吗?”
白津的剑抵挡了来自父亲的进攻,两柄剑的交锋渐渐倾向白津,逼得他连连后退。
“要认输了?你比‘放逐者’差远了,这点能耐你还想爬到哪个位置!”
“……”
后退的白津迅疾挑开剑刃,绕至父亲的身侧挥剑!
“嘶——这是你的态度吗。好!要是没把握,不要和他结合。关于如何控制精神力——算经验丰富的我一直在训练你——你祖母说从你母亲的家族那得到了‘放逐者’手下的日记——你没有动过怀疑的心思吗?其实艾莉她最先知道你的精神体是厄灾鲸鱼,她……她是我一生挚爱,所以你绝不能讨厌她。……坐下来歇歇吧儿子,我看你很累了……哼,还要继续?你母亲厌恶厄灾鲸鱼的能力,艾莉丝啊,对她是家族唯一的普通人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关于哨向的观点也……不过在我眼中都不是错,她是最可爱的女人。她觉得你会是个冷血的疯子、厄运的化身,可我挺喜欢你的,所以那天突发奇想、引导你仇恨我……没有我,你凭什么伪造精神世界。我对你的精神状态比你自己关心得多。你啊,在五岁以后艾莉对你的态度转变那样生硬,明明察觉了吧臭小子!居然在祖母面前说什么‘我爱妈妈,还有您’。又软弱又天真!哼,她们两个加起来还不如我喜欢你。”
他父亲还说了一些解释,总之我了解的事实是这样的:白津的父亲提供优渥的物质和教育让白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哨兵,并利用他对自己的仇恨教会白津如何控制精神力、抑制精神崩溃、甚至建立虚假的精神世界层来防止一般向导对自己内心的窥视。一切都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白津的精神体的问题,预料到白津无法与向导结合,因而花了大力气“不留痕迹地教白津控制自己”。他最后说道:“对我‘出轨’的厌恶还能让你——无法凭借哨兵基因爱人的家伙学会专一。不然你肯定是个纵欲滥情的淫棍色徒。我成功了,你会是最接近完美的作品。能力优秀,遵守道德,珍惜爱情。”
白津汗如雨下,和父亲的搏斗已落于下乘。
他喘着粗气还欲挥剑,可父亲已经扔了武器说没必要继续。
“你现在赢不了我,更不用想杀了我。明白了吗傻儿子……我回去了,最后给你一个忠告:离他们远点,这不是你的能力能承担的事,我尚且不知与虎谋皮的下场,你……哼哼。明天早点滚!要让我看见你,你就准备挨揍吧!”
白津的父亲不是一个正常人。
我说句冒犯的话,白津的父母都不太正常。
我以为这段回忆不是终点,后面还有一些记忆。
然而当白津把剑放回展示柜,我又回到了鲸鱼的背上。
……
“你的鲸鱼绝对会给试图结合的向导带来厄运。除非他的精神体是与厄灾鲸鱼同等神秘性的生物。这真的太困难了,儿子,我暗地找寻了这么多年,答案是没有。”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白津五味杂陈的复杂心境。他也正是听完这句后被父亲砍中了胸口。
“最完美的作品”么?
是的,他的父亲为了白津付出很多。无法用爱或不爱来评价这个男人对白津的感情。正因为他没有结合向导,所以他对自己的孩子的喜爱与哨向家庭不一样;他从妻子口中得知白津注定孤独纵欲的未来,而为了纠正儿子可悲的命运,暗中倾囊传授抵御精神崩溃的经验;他从没有虐待或削减白津的生活资源,甚至他为白津健全的人格考虑,不顾其反抗为他挑选玩伴、甄选名师;他让白津有了一个自以为除了糟糕的人渣父亲还可以的童年,又在他长大后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虽然别的家人不喜欢你,你还有父爱,你是最幸运的人……
白津能怎么办。他一直想复仇的父亲“洗白”了,他一直喜欢的、矜持优雅的母亲是最讨厌他的人,他全心信赖的祖母对他并非毫无保留,他厌恶的弟弟不是他的家人。他已经没法用年龄的借口去仇恨,可他终究无人可爱、也无人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