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家者(19)
山鸡心里想的是哪那么容易死,嘴上也准备这么说,不过杨午没让他继续拉仇恨,转头就是一声:“你闭嘴。”
这时杨午差不多已经问明白了,那个老师身上的腿骨不是谁蓄意插的,是猴子扔另外一个人的时候砸到了他,老师跌进葬坑里,刚好那截腿骨又竖着,他倒砸上去,直接被刺穿了。
“是他自己倒霉,这可不能赖……”
妖联所的规矩是不能恃妖力行凶,猴子怕被惩罚,还想狡辩,也被杨午瞪闭嘴了,他是个硬汉形象,除了对他的崽和老大,对其他人都像秋风扫落叶。
人群外沿,杜含章走的快回来也快,回来看见余亦勤还在树上,一副事不关己但又不肯离去的架势,路过树下不远处的时候就说:“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
余亦勤俯视着他,坦荡地说:“围观啊。”
“没见过围观围出这么远的,”杜含章哑然失笑,“你听得见吗?”
“还凑合。”余亦勤心说你不找我说话就可以。
杜含章是个讲究人,能更好的他就不会凑合,他指了下人群说:“要不要过去围观?”
余亦勤听得见,不想多此一举:“不去了。”
杜含章也不勉强,颔完首正要走,余亦勤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带走的那个冰块里面是个人吧?他怎么样了?”
自己走的时候他才来,也就几秒钟的交集,杜含章没想到他的眼睛那么尖,居然能看穿冰块里是个重伤员,并且还记得对方的安危。
这点陌生而突然的关怀突然让杜含章觉得众生百态,似乎只要有灵,就有温情。
“不太好,不过也不算最坏的情况,”杜含章心里有点触碰到善意的愉快,笑道,“送进抢救室了,预祝陈老师手术顺利吧。”
原来受伤的人还是个老师,余亦勤其实没看清,他只是看见了地上一路滴淌的血迹,再结合杜含章来了又走的举动猜的。
余亦勤闻言没说话,只是冲他眨着眼地点了下头。
杜含章仰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站位和角度的问题,突然就觉得他眉眼低垂下来的那个感觉,跟自己记忆里的人有点相似,有点沉静又慈悲的味道。
这感触让杜含章心头一跳,再去看他,却又不觉得像了。
余亦勤是冷淡,而余雪慵只是话少,待人还是温和的,杜含章感觉自己就有点越活越像他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感觉余雪慵还真是他的“井绳”,还不止十年,像是要影响他一辈子。
——
两分钟后,杜含章走进防异办的队伍,这边氛围正值针锋相对。
杨午指着那只肇事的猴子,看着陆辰说:“伤了你们的人,我把他给你们,要坐牢要枪毙随便你们。”
这话一出,不止猴妖,跟他一伙的妖怪都惊呆了:“午哥这……”
杨午不耐烦地摆了下手,继续对陆辰说:“就是有一点你们得解释清楚,拜武山是我们的领地,你们凭什么不打招呼,就过来动土?”
这个陆辰还真不知道,他来的时候就打起来了,只能让队员去考古队带了个人过来。
杜含章一看,发现来的是那个有点结巴的青年,其他人大概都不愿意来。
“你叫什么?”陆辰当众问他。
对面的妖族有的还是半人半妖状态,青年没敢正眼看,目光躲闪地说:“李尘。”
“这儿的山路可不好走,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陆辰问着问着,也觉出有点古怪了,“还一下就发现了这儿有个殉葬坑?”
李尘看着他,态度比对着妖族要镇定一点,也就不太结巴了,他平时其实不这样,只是受不得惊吓,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是陈老师带、带我们过来的,他说灵王墓很有可能就在这里,这个取土点也是他选的。”
杨午眼神不善地说:“你们这个什么老师又是怎么知道路和墓的?”
李尘被他的气场摄到,不自觉又开始结巴:“陈老师一直在、在找灵王墓,他每年寒暑假都会出、出去考察。”
“今年二月份过完春节假,他拿来了一堆有带有刻字的碎瓦片,说我们马上可能会有一个大课题,他让我们拼瓦片查资料,自己又出去了,四月初回去之后,就带着我们进了这个山。”
从四月初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个半月了,杜含章正在想:山里的妖怪那时不管,现在又是在跳什么脚?
外围树上的余亦勤却在思索。
山里确实有些小径,不过都是妖踩出来的,而且也不连续,加上头顶的树又遮天蔽日,航拍根本看不见路,寻常人一般进不了这么深。
再说,拜武山每个山头都有守山妖,就跟城市区里的城管一样,吴扬守的是第一峰,第七峰更靠内,按理来说应该守的更严才对,可这个陈老师却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带了一队学者,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一点值得探究。
用符过来的陆辰也有同样的困惑,正要开口问,就见对面的杨午突然抬起一脚,将山鸡踹得飞到了三米开外。
“这就是你给妖联所守的山?别人在你家院里挖了一个月的土,你们是被收买了还是他妈的集体瞎了?”
山鸡自知理亏,没敢说话,躺在地上蜷着平复痛岔的气息。
猴子却有点看不出去,跳出来嚷嚷道:“午哥你这么说不公平吧?这个把月以来,不是防异办天天在找我们问话吗?猴子疯了来问,老娘们儿被裹茧里了也来,出个僵尸还来,我们天天配合这个配合那个,能巡个鸡毛的山!”
这些事确实闹得杨午也很烦。
妖联所只管成了精的猴子,野生的他们不管,野猴子闹事他们背锅,一个字,冤——所以事后他们把那些疯猴子全部扔到东边的山里去了。
至于茧这个案子,确实是广新区的一只蜘蛛精干的,可缠人的妖精已经死了,妖丹也失踪了,简直是死无对证。
再就是今天那群僵尸,原本是第五峰地底的躺尸队,醒和疯的都莫名其妙。
这些事里都透着不太平的气息,不过都不能作为第七峰没人看守的借口。
杨午刚要说“巡不了你不会说?”,妖群里那只人头蜥身的蜥蜴就小声地说:“……那个,部长,我们没有让人在这儿挖一个月,我大前天走过这里,前天这里还没有这个坑的。”
“是啊。”
“我也记得。”
“当时我跟蜥仔在一块,我也可以作证。”
杨午背后霎时响起了一阵议论。
杜含章听得眼神一动,目光瞟向考古队,默数之后加上陈老师和李尘,算下来发现是九个人,七男两女。
可是给九个普通人三天时间,他们能挖出那么大的坑吗?
他正疑惑,就见考古队那边之前哭的那个女性突然站起来,冲这边喊道:“李尘,瑶瑶呢?她人呢?”
瑶瑶就是那个被妖怪扔进葬坑里,顺便碰倒陈老师的女生。
李尘闻言猛地转头,看了看队伍又去看妖怪那边,两边都没寻到目标,整个人登时激动起来,化愤怒为勇气地扑向了猴妖。
“我同事呢?”他嘶声吼道,“先就是你把我同事丢进坑里的,你把她丢到哪儿去了?”
他扑过去谁也打不赢,被反伤的可能性更大,杜含章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旁边的陆辰也盯向猴妖,沉声问道:“兄弟,考古队的人呢?”
“我怎么知道?”猴子对那个怀疑的眼神不爽,对之前瞎挠瞎抓的女人更不爽,他恼火地说,“她当时要抓我眼睛,指甲这么老长!我不丢,留着求瞎啊?”
“而且我一把人丢出去就去躲枪子儿了,谁管你们的人去哪儿了?再说了,谁家扔了垃圾还管捡啊?没这个道理。”
他把考古队的女性比作垃圾,这话是难听,可话还是说清楚了。
杨午又确认了一遍,是那个女人先动的手,并且在场没有任何妖物吃人,问完脸上就多了抹玩味,要笑不笑地说:“有点意思啊陆队,我们的妖都还在,你们的一个大活人却在这么多双眼皮子底下,突然就不见了,她跑得挺快啊。”
余亦勤听见这句,心里猛然浮起了一个猜测。
人是跑不了多快的,除非是非人……他想起了那只能随意幻化形态的骨妖。
她既然能扮成古春晓,再装个“瑶瑶”也没什么不行,问题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挑起人和妖的矛盾?可她也是妖,人妖两族关系恶化,她又能从中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这个猜测,倒是和她能跳进纵火花的通道里不谋而合,她投魔了。
第18章 脂衣奈
陆辰脑子里案件太多,一时根本没想到骨妖那边去。
他几秒没答话,气氛安静而尴尬,像是他被问倒了一样。
“是啊,很有意思,”杜含章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一个人,在一群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溜之大吉了,杨部长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杨午看向他,扭了两下眉毛,认出他来了,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哟呵,是你啊。你不是被开了吗?怎么又端起防异办的饭碗来了?”
杜含章走过去笑道:“是被开了,端什么起来?我还在自己讨生活。”
“自己当老板多好啊,没人给你委屈受,”杨午感慨完又正色起来,摸了下小狼说,“你没在防异办的话,半夜跑这儿来干嘛?”
还有那边树上那位,杨午斜着睨了一眼,发现是那个找妹妹的鬼,心里虽然不清楚他们来的目的,但莫名感觉他们妖联所最近摊上事了。
由于杨午的眼神很隐蔽,余亦勤没发现自己的被嫌弃了,只听见杜含章说:“陆辰说这里有个墓葬,我过来看看。”
杨午不懂墓有什么好看的,每个人人手一份的东西,将话题扯回来说:“那个什么瑶瑶和老师好像是都有点问题,但我现在还有点迷糊,说不上来,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共享一下呗。”
“我也迷糊,”杜含章边想边说,“不过前几天我刚听说过一只善于伪装的骨碎补,这里又正好是个断头坑。如果这里是她的老巢,而失踪的‘瑶瑶’是她假扮的。”
“那么这个考古队为什么能够避开巡逻,能够三天挖出这么大的坑,甚至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这些就都能说得通了。”
杨午管妖,自然清楚骨碎补的特征,但问题是,他说:“可咱们市里没有这种地妖啊?”
登记的妖物都需要填孕化地,生地和妖脉之间会有感应,这点想谎报都不行,相当于终生不能变更的户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