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家者(27)
这是妖物触碰到屏障的迹象!
余亦勤的目光陡然锐利,盯着那一点,还没抬脚去撵人,杜含章就已经捏住木简往那边扔了过去。
木简疾飞出去贴在屏障上,它缩小的趋势登时又快了。
众人只见骨妖在里面东/突西撞,搅得球体里火星爆闪,像是过年的夜里,孩子们放的火树银花。
这种视觉效果有点震撼,妖族那边不知道是谁在喊“大哥666”。
余亦勤看着骨妖在里面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挺6的。
这骨妖实在是见缝就钻,滑不留手,用灵气壁来抓她是最好的选择,但一般人又很难完成这么大范围的布控。
他欣赏地看了杜含章一眼,嘴角里攒了点稀薄的笑意,觉得这人来了也挺好的,是个可靠到超乎想象的帮手。
——
陆辰搀着迟雁来姗姗迟来的时候,正赶上山洞里的这阵吹嘘。
他俩选的落点不好,不仅和屏障球离得不到半米,并且里头的骨妖正还扑向这边。
于是他们还没落地,就见一坨太岁似的东西吧唧一下贴在了屏障上。
那肉块上面还有只眼睛,迟雁跟它面面相觑了一刻,骨妖现在是逮谁咬谁,猛地从“眼睛”外面长出了一张满是獠牙的嘴,冲着迟雁龇了一下。
嘴里装着颗眼睛珠子,这画面怎么看都是个奇行种,怪异到令人反胃。
迟雁呆在当场,猛地往后躲去,仰赖于平时工作上的见多识广,她好歹没尖叫出声,只是浅浅地呕了一下。
陆辰也被震到了眼球,下意识地就是一记老拳,将这个屏障球打飞了出去。
余亦勤看见有人影出现,担心是骨妖的同伙,陆辰和迟雁还没完全显形的时候他就闪了过来,闪到中途看见球被击飞,这才发现来的是防异办的人。
他连忙刹住去势,悬停在几米开完等球飞过来。
杜含章本来牵引的好好的,没想到陆辰会出来搅局,他瞥见余亦勤去接球了,自己也就不打算管了,跟陆辰两人打起了招呼。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他说,“其他人呢。”
陆辰这时离地还剩半米,干脆卸去符力,一边自由落体地往下掉,一边答道:“进山去搜李小杉和孙娴了,我这几天找人找吐了,过来看看热闹。”
空中余亦勤已经碰到了球,它缩成了家用炒锅大小,被他托在左手上,开始往杜含章那边回飘。
他边飘边听他们说话,不期然听见两个陌生的名字,脑中正在想,古春晓是不是就是跟着他们去的公厕,空气里就陡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波动。
杜含章洞察力惊人,正好也对着波动的方向,抬眼一瞥,登时扑了出去,扬声说:“余亦勤,小心!”
迟雁听见提醒,眼睛闭上再睁开,梅花瞳霎时就布满了瞳孔,紧接着她在这种视力惊人的模式下,看见缩成家用炒锅大小的屏障球后面,正凭空出现一团圆形的黑雾,雾气边缘还有一圈的黑色小花在徐徐绽放。
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猛地从里面探了出来,一双在雾气里眼睛若隐若现。
迟雁乍一看见它,忍不住指着雾气飞快地说:“队长,看,那儿!是、是之前三十三天虫腹眼里的那双眼睛!”
陆辰顺势望去,除了黑雾却什么也没看见,但迟雁的眼睛非常可靠,这也就是说,幕后更深层次的人已经出现了……一双手。
他大喜过望,手上开始取符,嘴上不忘拉援助:“杜总,该你展现魅力的时候到了,帮忙啊。”
不用他说,杜含章已经看见了那双眼睛。
只见通道出口的那只手上,手心里突然飞出了一根雾气拧的绳索,它的一端飞出来,蛛丝一样粘在了球上,拽着它往雾气里猛拖。
余亦勤因为背对着异动区域,虽然和杜含章同时察觉到,但却要晚上一个回头的时间来看见。
然后在他回头的中途,蓦然觉得一轻,屏障球居然脱手了……
余亦勤惊了一下,即刻掉头去追,可那魔气的拉扯先他半拍,愣是抢在他指尖触碰到球面的瞬间,将骨妖给拽进了这个刚刚形成的魔道里。
一时之间,雾气之外只剩下骨妖一声惊喜的啜泣,洞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她喊的是:“无峥。”
这一声可以说是直接暴露了她同伙的姓名,不过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对它十分陌生,只有两个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杜含章目光一凛,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在济武皇都里,跟着余亦勤的那个矜孤少主,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矜孤族人没有固定的姓氏,取名的风俗更是随便,他们有一盒专门取名的竹字模,到了取名的时候,父母祭过苍鸾神鸟,之后会去大颂家一人抽一个,凑在一起就是孩子的名字,如果有重名的就再加一个字。
余雪慵说他的名字就是加出来的,要不是族里还有个同名的小姑娘,他可能就会顶着余雪过一辈子。
杜含章那时觉得他叫什么都好,现在却沾着姓余的都要怀疑。
这时他在心里想到:原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命案和幺蛾子,都是矜孤族人在背后搞鬼么?
可余雪慵也是矜孤族人,骨妖说古春晓是她的同伙,可古春晓的监护人余亦勤却满世界地找着妹妹,看来像是毫不知情,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
这边他自满腹疑思,空中的余亦勤也好不到哪里去,无峥这个名字同样挑动了他的神经。
无峥是谁他知道,古春晓跟他说过,无峥是淳愚选的继承人,如果没有酉阳之战,无峥原本会是矜孤下一任的大颂,只是古春晓对他的记忆,断在了那一场滔天的战火里,那一年这位少主才十五岁。
但即使记忆断了,无峥对共命鸟也该是有感应的,他应该认得出来古春晓是同族,所以这就是骨妖说的……他们是一伙的原因?
余亦勤脑子里一团乱,因为失去了记忆,他在哪里都像一个外人,他厌恶这种找不到方向又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所以眼下不管来人是无峥还是有峥,他都打算让对方留个步,谈一谈了。
打定主意,余亦勤凌空虚踏了一步空气,人却像踩实了一样蹿出去,他一边突进,一边将刀换到了左手。
杜含章还在来阻拦,或者护他的路上,本来不出意外,眨眼就能赶到他身边,可他没想到余亦勤会突然换手拿刀。
那把造型怪异的刀柄碰到余亦勤左手的瞬间,他腕子上的膏药布一下碎成了灰雾,曝露出皮肤上的六圈筋脉色的纹路来。
它们出现的突然,消失得更加突然,杜含章还没细看那是什么,就见它们像解开的缠蛇一样,潜入了余亦勤小臂上方的皮肤下面。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周身冒出了一阵被弹开的有形空气,偌大的山洞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了轻微的震感,头顶霎时落土纷纷。
余亦勤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在这种威压的加持下,看起来居然眉眼沉沉,冷酷得让人有点想离他远点。
可是杜含章不想,就在这飞沙走石的一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之前那种微妙的感应,并且这次非常强烈,变成了某种种呼之欲出的悸动。
他的直觉告诉他,余亦勤就是他要找的人,那几圈东西隐没之后,他身上突然就有了余雪慵的杀气。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认出来,关键应该就在对方手腕上的那六圈纹路上,那是什么?
它消失之后,余亦勤明显实力大增,那是封印吗?那个圈数六又代表什么?
第25章 对峙
半空之中,余亦勤丝毫没察觉到有人快将他的后背盯穿了,已经贴到了纵火花跟前。
说时迟那时快,那些花和他颈侧的魔火相呼应似的,焰苗猛地拔高之后在空中交汇。
魔火像是见了油星一样,一窝蜂地顺着他的手臂卷上身躯,眨眼间他半个身体上都烧起了火苗。
这一幕看着就残忍和痛苦,但杜含章丝毫不觉得快意,他往余亦勤颈侧掷了块木简,小木牌一贴到位,和他的手指之间又有白气相连。
他将灵气源源不断地往木简上灌,魔火贪得无厌,立刻顺着气线烧了过来,杜含章以气做绳索,趁着它还没断,扯着余亦勤往后拉。
偏偏有些人他不合作,余亦勤不肯顺势往后退,一边跟杜含章较劲,一边不闪不避地往黑雾里劈了一刀。
众所周知,雾、水和空气都是切不开的东西,可是余亦勤这一刀出人意料,迟雁和杜含章最先看见,魔道上居然出现了一道无法闭合的裂口。
这人的刀势居然撕破了虚空!迟雁才觉得不可思议,更诡异的一幕就出现了。
她看见余亦勤顺着那个缺口,头也不回地一弯腰,手脚麻利地钻进了那个传说中只有魔族才可以过境的通道。
迟雁吓了一跳,无助地去看陆辰,说:“这……队长,他、他怎么进去了?”
荼疆的魔火随着沉睡的魔族消失了一千年,也是梅半里的案子之后才在人间出现的,陆辰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能跟她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我更关心他还出不出得……来,喂!姓杜的,你干什么?”
陆辰话音未落,杜含章已经揣着一腔越理越乱的心思,步上了余亦勤的后尘。
他其实有预感,余亦勤肯定会去硬杠那团雾气,但他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直接往里面跳,而且他还真的进去了。
魔火吞噬生气,跟不会游泳的人跳水一样危险,杜含章以前没这么干过,他并不知道雾气后面是什么,他只清楚只要自己还活着,余雪慵就跑不了。
迟雁登时也急了,扯着嗓子劝阻:“组长不要过去!危险!”
杜含章听到了却没回应,已经一脚踏进了黑雾里。
纵火花又开始燃烧示威,火星喷射着往他身上溅,不过没等碰到他,杜含章指尖的木简就陡然变成了一把纸伞,他推着伞骨撑开,将火星尽数拦在了伞面上。
纸伞上瞬间破了一堆洞,杜含章身上却毫发无损,他将纸伞挡在身前,不断往破洞处灌注灵气,接着又往阻力强劲的雾气里进了一步。
只是就在这瞬间,雾气里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你……”
这是一道男声,听起来很年轻,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只手的主人无峥,杜含章听他开口的时候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变得冷漠和孤傲了起来。
雾气里同时响起了短兵不断交接的声响。
铿——
“相傅,果然是你。”无峥又说。
杜含章听见这个久远的称呼,心下登时愈发确定,自己的感觉并没有错。
相傅是矜孤族语中教授武艺的师父,如果说话的人是无峥,那么从前他的相傅就只有余雪慵一个人。
杜含章在这一瞬间觉得命运真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