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细腻而复杂的思绪,是无法从这位校长的脸上窥探出来的。
他只是绷着脸震慑住因惊讶而骚动起来的学生们,宣布道:
“最近这段时间,由另一位老师暂且给你们代课。”
说完,夜蛾正道向门外招了招手。
有人从教室门外走进来。
身量很高,穿着笔挺、漆黑的高专教师制服。
那身衣服看着倒是挺中规中矩,可这位老师又扎耳钉、又盘了个高高的丸子头,将一头半长发整齐地全束起来,仅故意留了道长刘海垂在面前。
笑眯了眼睛、一歪头伸手打招呼的模样,怎么看也同“中规中矩”这个词扯不上关系。
呃………………这样真的好吗。
不少学生在心里嘀咕。
夜蛾校长脑门上青筋乱跳了耶???
好歹是在新一届一年级生面前,夜蛾正道给自己曾经的问题学生之一留了点面子、没有一拳头揍下去。
他从墨镜后面充满威慑感地瞪了夏油杰一眼,又对讲台下学生们点头示意一下,自己转身离开了。
——教室里放松下来,传出此起彼伏的唏嘘声。
这位新老师的上课方式不拘一格,自我介绍之后,先让学生们举手提问。
学生们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下,有人高高举手:
“夏油老师!请问原本课程简章上说明出场的五条大人,为什么缺席了这节课呢?”
哎呀哎呀,看来是悟那家伙的小粉丝呢。
夏油杰微笑着回答:
“悟他本周有事,委托我代课了哦。”
讲台下沢田纲吉听见自己熟悉的名字,忍不住左顾右盼起来。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戳戳自己的同桌。
“那个、打扰一下……”
十六岁的、混进一群年轻咒术师们之中而完全没有半点违和感、彭格列的新任首领,小心翼翼地问他同学:
“为什么称呼五条先生是‘五条大人’啊?”
他同桌有点诧异地侧头看了一眼,又想起来这位好像是普通人家庭出生、最近才检测出拥有咒术师天赋的新学生。
就只是在心里嘀咕一句“难道平时不爱看采访和论坛吗”,就好心好意地回答了沢田纲吉的问题:
“因为五条大人是‘御三家’之一的家主,当然要用敬称啦。平时五条大人也不常来高专,只是作为特聘教师、偶尔过来授课而已,所以这一次没能见到面、大概有些同学会很失望吧。”
同桌小声说。
“另外……五条大人不喜欢别人喊他‘老师’,所以我们都是这样称呼的。”
这时候又有学生举手提问:
“夏油老师!”
这位男学生带上点儿蠢蠢欲动的挑衅意味,很大声:
“这是五条大人的实践课吧?夏油老师给我们上课的话,会打算上什么内容呢?”
“……”夏油杰站在讲台上,温温和和地微笑着,看了看头铁不怕死的新学生。
“很简单,一点都不难的。”
夏油杰歪头想了想,右手一抬,轻描淡写地挥了挥。
宛如夜幕突然撕开、宛如空气中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有什么极其压抑、极其不详的气息,从那道裂缝中往外渗了出来!!!
在学生们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夏油老师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前阵子出差,给大家带了个伴手礼回来。”
夏油杰笑容满面地说。
“我有点困了。就让它和大家玩玩吧。”
——从那个裂缝中,爬出来一只硕大无比的骨爪!
“……不去上课,真的好吗?”
太宰问他。
但是那也真的只是简单一个问句而已,除了发问之外,不携带任何感情意味。
这位首领大人自降临到这个合并之后的时间线,自从亲口宣称过“自己已经做完了所有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就真的什么事务都不再碰了。
不再看任何五条家另用十年时间、从全世界搜刮收集来的神道书籍珍本。
也一眼都不想看五条悟依据老师习惯,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十年情报。
若非偶有发问,这幅诸事不管的模样,大概同休闲度假也没什么区别。
五条悟也从不拿那些琐事让他老师费心。
他早已经,是一位合格的五条家家主了。
太宰治身为老师教授给他的内容,五条悟又有哪一条不曾铭记于心呢?
这时候听见他老师发问,五条悟点点头,搬了个软垫、往太宰床边一坐:
“嗯。先让杰帮我代一阵子课。……实在不行还有硝子,再来也还有灰原和七海。当年的学弟们也成长得很靠谱了。”
太宰浅浅笑了一下,多半是回想起当年在宴会上、七海建人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震惊到开裂的神色吧。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听惊鹿在庭院里叩击声声。
太宰在五条悟抬高手臂伸过来的时候,微微低下头、方便他摸到自己额头。
“我感觉已经退烧了。”太宰轻声说。
“那也不行。再喝一段时间的药吧。”五条悟以难得的强硬拒绝了他。
不知是过于长久的倦怠积攒下来,还是之前长达十天的躲避追杀没能够好好休息(此处略过五条家家主激情辱骂小偷猫十万字)。
亦或者,那份麻痹性接触神经毒素、也可能是诱因。
在抱着老师返回五条家的当天晚上,太宰治就开始发高烧。
难得的潮红蔓延上脸颊,五条悟却宁可老师从未展现出这种瑰丽神色。
哪怕五条家仆从如云,哪怕几位家庭医生轮番看了一遍、开出药单。
五条悟低头注视着床铺中的老师,看着他哪怕高烧昏迷也一味平静、不曾泄露出半分伤痛的隽秀面孔。
他想到老师的求死。
想到年幼时所见,太宰主动向枪口与咒灵展开的双臂。
想到年少青春时所见,太宰在横滨地标大厦真正死亡过一次时、那份释然而放松的笑意。
“……”
没有人知道,五条悟在这一刻都放弃了什么。
也没有人看见,亲自照顾了太宰大半夜、直到温度终于勉强有所回落时。
五条悟弯下腰去。
他闭上眼,把最纯洁的吻落在太宰指尖。
“……我怎么舍得。”五条悟轻声说,把自己毫不留情地打碎。
“我又怎么舍得。”
而他的老师,在恢复意识后看向他的第一眼、就无可奈何地苦笑了。
“你知道,我不在乎你对我做什么。”
首领太宰说。
“你也知道,我在乎。”
五条悟回答道。
这位二十八岁的五条家家主说完了,倒像是当年的男孩一般,向后倒去。
他总喜欢以这种姿势、自下而上地望着他的老师,故意睁大那双落满霜、粹着雪的冰蓝的眼睛。
太宰就也如同当年那般,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量完体温之后,太宰轻轻催促他:
“药呢?”
五条悟就乖巧地站起身、出了门。
另一边,属于学生们的“战场”,可谓是鸡飞狗跳吧。
到最后,勉强苟活下来的学生们,都摊平在地疯狂喘气、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沢田纲吉偷偷摸摸蹲在课桌后面,把单独配给他的电子眼镜摘了下来。
——被长相尤其精神污染的咒灵缀在屁股后头猛追,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彭格列新任首领,也不由得一脸土色。
而不知从何时起就干脆坐到讲台上面、托着下巴看年轻学生们鬼哭狼嚎的夏油杰,还是好脾气似的微微笑着。
已经再也没有学生敢小瞧他了。
“哎呀哎呀,真是不行呢。连区区一只一级咒灵都对付不了,可不能在悟的手底下走过三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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