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公,且先为自己性命先想想吧。
他必是想说这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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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那日不做得那般过分……何至于……清恒……”
兄长的声音似如遥远的远方飘来,晃晃悠悠的钻进脑子里,又无声无息的钻了出去。
“清恒?”
荀晏捂住了脑袋,痛苦的说道:“头晕,缓缓。”
许久之后,那扭曲与模糊才算离去,他抬头,看到荀彧面色沉凝的扶着他的肩。
啊,
他想想,阿兄方才在说什么?
责备他许昌兵变那日待天子不敬,纵是做做样子那日里也不至于有人指着鼻子说他窥伺神器……
“可算了吧!”他嘟囔着说道,“比谁心大,我哪比得过魏公啊!”
有些人口口声声说梦想是做征西将军,结果已然一朝封公。
……他要不给自己封个征西将军当当得了。
“晕眩之症从何而起?”
荀彧倒了杯温水,眼中隐隐有担忧之色。
“以前就有,近日稍稍严重了些,”荀晏接过,他劝慰道,“我素来不耐车马劳顿,冬天又太冷了,歇会就好了。”
他倒也不算说谎,他一路到雒阳堪称一条死狗,只是就算是一条死狗,他也是一条杀伤力极大的死狗。
荀彧也不知是信了没信,终究是没有追问下去。
“长安来信,公达召了賨兵至长安城下,元常送了封弹劾表至雒阳。”
他说道。
荀晏听后忍不住短促一笑,他摇头,又忍不住叹息道:“幸甚有公达。”
那对老友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钟繇选择了向天子而非向魏公。
若无公达在其中帮忙,他恐怕还得面临两面夹击。
“清恒意在今日之时局乎?”
荀彧眉眼沉静。
“什么时局?”
“三方鼎立。”
此话一出,荀晏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他本以为自己会避免三国格局,却未想阴差阳错的走在促成的道路上,命运还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若非马超携兵至雒阳,吕布不顾并州安危南下护送,他岂能安稳抵达雒阳?
而今公达劝说长安归汉,若是曹操无法在短期内击溃他,他得裹挟着整个关左跑路。
他可比陈宫争气多了。
他笑而不语。
荀彧一怔。
他不得不承认,昔日之孩童已然成长到了他无法看清他心底想法的地步了,他不知道堂弟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是知道那日堂弟之言,盖是一副忠心耿耿,一心复兴汉室,可他却知他并非如此。
“我与阿兄的承
诺依然算数。”
堂弟蓦的说道。
“此我一人之执念,”荀彧道,“你不必背负。”
他自幼的教育让他放不下汉室,可他却从未想过让堂弟挑起这个重担。
那是一个过于沉重的包袱,沉重到希望渺茫的包袱。
他何尝不知曹操权势滔天,天子虽是略有聪慧,又如何比得上一步一步杀出来的枭雄?
“是我自身之抉择罢了。”
荀晏耐心的答道。
他转而说道:“年关将至,今年朝贺,我欲诏拜孙权为荆州牧,复以文若录尚书事,何如?”
他虽为询问,却并没有多少询问的意味,反而更像是通知。
其中却并无任何针对魏公的布置。
若以天子的性子,叫他写上几封讨伐曹操的诏书他必是乐意至极的。
荀彧沉眉,并无意见。
“尚有一事不得不麻烦兄长,”荀晏说道,“兄长于河东太守有举荐之恩,我今须镇守雒阳,难以离身,望兄长能前往游说河东弘农二郡。”
荀彧离开后,他望着杯中的水波,盯着在其中打旋的落叶,许久以后才抬头。
他问身旁侍从,他那日捡到的弃婴怎么样了。
侍从道冬日严寒,没有熬过去。
他想了会,与侍从说道:“日后叫陛下每三日来我这一次。”
侍从虽是应下,仍不由胆战心惊。
令君这还没离开呢,主君这就完全不装了,这般明目张胆得使唤陛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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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整整一个冬天,战事从未停下来过。
当荀晏携天子出逃的消息传到江东后,孙权便亲率军队几次骚扰曹魏边境,又想方设法夺取荆州之地。
夏侯惇与荀晏在汜水关对峙了整整一个冬天。
曹操起兵以来坎坷不断,若论平生最大的打击,恐怕荀晏之叛都排得上前三。
他走时许昌变故的消息还未传开,连各地守将都难知其内里,乃至于给粮放行,如今兵至雒阳,京畿世家皆有叛曹之心,几有席卷关左之意。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反叛,荀清恒的身份过于敏感,他在曹操麾下待了那么多年,曹魏的领土有多少是他打下的,他再清楚不过魏国的军事与内里了。
而且他甚至拐跑了天子。
若他令天子下诏,不承认魏公身份,召四方之兵诛杀曹操,纵是曹操也不得不胆寒。
当年那被销毁的衣带诏就是如此。
诸夏侯曹开始劝说曹操另立一帝。
许昌到雒阳多长啊,这一路上可不安定,要是出个什么差错,谁知道雒阳的天子还是不是天子!
他们此时择一宗室子,立其为帝,不承认雒阳朝廷便是。
在他们争论出结果以前,夏侯惇在汜水关前兵败。
曹操令夏侯惇暂且退兵驻军荥阳。
短短几月,他胡须都掐断了一大把,他准备先送一个使者过去两方谈谈。
待准备腹稿时,他不由得重重放下酒樽。
他平生遇到过太多次的背叛,张邈出卖他,陈宫背叛他,张绣背刺他……
太多的背叛与出卖,他早已习惯,却独独至今难以接受荀晏的出走。
他本该顺着自己的性子,怒喝一声‘荀晏,我必杀汝’。
可他却心知肚明,那人走上这条路偏偏是被他一手逼迫的。
他将昔日之旧友当作政敌,步步紧逼,他不满荀氏对汉室的态度,也忌惮清恒表面放权,私下暗自养兵……
最后的那张劳军令,他虽无戕害之心,可提议者却有劝他隐诛之意。
孰是孰非,谁能说得清?
他挥退了随意寻来的使者,将此事暂且搁置。
随侍在他身旁的夫人知他心情不愉,战战兢兢不敢上前,但仍是小心的上前侍奉酒水。
纵使睡在床榻之侧多年,她仍然恐惧着魏公。
好在邺城的来人为她解了围。
那位素来不拘一格的祭酒,不,他已不是祭酒了……他进了屋草草行了礼便匆匆寻了个位置,给自己倒了一壶热酒,发出长长一声喟叹。
曹操瞥了他一眼。
“汝友将杀孤。”
“非也,”郭嘉说道,“若他欲杀明公,当于月前以天子之名发诏,连合孙权、刘备诸人起兵讨魏,再出兵南下,蛊惑郡县反叛,围困明公于淮南。”
曹操冷冷看着他,他起身抽出身旁宝剑,在卞夫人惊恐的目光下,那把劚玉如泥的利刃便搭在了郭嘉颈侧。
“奉孝以为寡人可欺乎?”
他问道。
“明公多谋善断,如何相欺?”郭嘉冷静抬头看着曹操,“荀清恒非袁本初、袁公路之流。”
曹操不语。
剑刃几乎贴在皮肉之上,青衣的文士微笑了起来,他用两指夹着剑刃,将剑小心的挪了开来,以免伤着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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