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就多穿衣服,别大晚上出来夜游啊。
织田作之助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织田作之助躲在柱子后,偷听到孩子们和老板的谈论——他远远地看见他们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觉得不对,便决定不讲道义偷听一回。
“……上次那边人好可恶,织田作差一点就发现了。“
“就是,玩什么探险啊。”
“不过,距离我们死去已经过去一年了么,我以为只有一周……在屋子里,真的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啊。”
织田作之助如遭雷劈,一脸空白。
……谁死了?
还死了一年有余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角落里,小团体的讨论还在继续。
胖老板在劝说:“我觉得不该瞒着织田,你们看,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们不可能吓走每一个路人和企图进屋子的人,织田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的。”
孩子们沉默了一会儿,隐约出现抽噎声。
“但、但是……这样的生活真的很美好。睁眼就能看见织田作,他一整天都能和我们待在一起,不用为了养家糊口去做危险的工作。”
“Mafia好可怕……他们好恐怖!”
织田作之助有些吃惊,说出这句话的人竟是一直以来梦想成为Mafia的幸介。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畅想起来:
“如果能让别人永远也看不到这个院子,永远也无法走进来就好了……”
“最好是我们也看不见他们,两边人都互不打扰。”
“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故事书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胖老板无奈道:“这不可能吧。”
咲乐很坚持:“试一试嘛!万一成功了呢?织田作能每天都用想象力创造出食物和玩具,我们也可以创造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
胖老板渐渐被说服:“……那就试一试吧。”
虽然他的心里依旧不认为能够成功。
他们滑稽地一字排开,看着街上偶有路过的行人,齐齐开始许愿。
“想要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
咲乐低声道:“我想和织田作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没有Mafia,没有战争,没有痛苦和烦恼。住在如同故事书般的世外桃源里,没有坏人会突然闯进来要杀死我们。”
躲在后头围观的红发男人一僵。
小孩子的执念有时是很强的,看似不可能的结界,真的被他们一次又一次近乎偏执的祈祷给创造出来了。
在这期间,织田作之助无数次想要上前打断他们,这一步却始终无法迈出。
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慢慢变得透明,太阳光逐渐变得虚幻不真切,微风都仿佛停滞了。
……只是几乎。
孩子们的能力始终是有限的,哪怕算上一个胖老板——他本身就不如孩子们坚定,惶惶然不知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织田作之助躲在暗处,望着那顶倒扣着他们院落的半透明结界,开始失神。
他恍恍惚惚地想。
是啊。
为什么不留下呢?为什么不顺着孩子们的心意去做呢?
mimic带来的后果实在太过惨烈,莫说是孩子,就是他都无法放下。
织田作之助不可避免地想到:
如果大家都能忘记这一切,如果时光能回溯,如果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那该多好。
这个想法落下的瞬息之间,一切都变了。
外面来往的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一如往昔。织田作之助伸出手臂,却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
这是当然的,结界隔绝了一切,所谓的太阳光自然也是环境模拟的产物。
孩子们在不远处喜极而泣:“太好了,我们成功了!”
“就这样,和织田作在一起过上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吧!”
他们欢呼着。
织田作之助呆呆地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心想没关系,一切都是值得的。
真嗣在胡蹦乱跳时,余光突然瞥见背后的红发男人,顿时吓了一跳。
“织、织田作,”男孩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站在那里?你都看到什么了?”
大家紧张地盯着他。
红发男人静默片刻,他下巴处总是有着剃不干净的胡茬,一张脸帅是帅的,就是莫名有些沧桑和老成,让男人无端从青年变成大众眼里的大叔。
此时,那双灰蓝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们,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得让孩子和老板惶恐。
即便他们知道织田作之助就是这样一个人,脸上表情寡淡得让人怀疑他是面瘫。
“织田作?”真嗣又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
织田作之助答道:“真嗣,今晚也想听故事吗?”
真嗣双眼亮起:“当然!”
其他孩子也松了口气,嬉闹着扑上去撒娇:“我们也要。”
织田作之助对老板点点头:“我先带他们回阁楼。”
“好。”
胖老板凝视着红发男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说不上来。
织田作之助有心想瞒一件事时,是谁都发现不了破绽的。
他坐在阁楼靠窗的座椅前,桌子放着纸张和钢笔,孩子们在他身后的地毯上玩着玩具——他用幻想构思出的玩具,若是放在现实里,应当只是一团空气。
织田作之助望了望空无一人的街道,回头看了眼孩子们。
大家对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幸介好奇问道:“织田作,你每天坐在书桌前写书,为什么从不动笔呢?”
织田作之助顿了顿,答道:“我还在构思阶段,暂时不用动笔。”
其实不是的。
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执笔写作的资格。
再后来。
结界中的幻境真的很容易让人模糊时间的概念。
亡灵在这世间徘徊不去往生,本就容易心神恍惚,织田作之助每日忧虑,心神不稳,最后竟然又一次渐渐遗忘了自己死去的事情。
他本该一直维持这个状态,直到孩子们中间的谁终于撑不住,灵魂消逝,才幡然醒悟。
是鹤见述的闯入,带来了变数。
*
织田作之助跪在地上,抱着咲乐,低垂着头埋在幼女的肩颈上,红发垂落着,挡住他的所有表情。
他沉声讲述着他知道的一切。
大家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对不起。”
织田作之助低低地复述着一遍又一遍,“对不起,我不该凭私欲将你们束缚在世上。”
咲乐还在发愣没回过神时,脖颈间却一凉,滴滴水珠落下,沾湿了她的睡衣。
她立马意识到这是什么。
“织田作,你别哭啊。”咲乐慌得要命,手足无措,眼眶也跟着红了,“明明是我们先瞒着你,也是我们先行动的,管你什么事呀。”
“你这样害我也想哭。”
咲乐吸了吸鼻子,最后还是没忍住,扑在红发男人的肩上,呜哇大哭起来。
其他小孩也哭着围了上来,五个小孩一个大人,就这么没形象地互相抱着哭成一团。
胖老板偏过头去,似乎也抹了把泪。
太宰治什么都看不见,全靠鹤见述复述。可鹤见述很久都没再开口了,他谨慎地问道:“述君,现在是什么情况?”
鹤见述抿了抿唇,低声告诉他:“他们正在哭,织田先生,还有孩子们,哭着抱在一起。”
太宰治顿时也沉默了。
他很少见织田作之助流泪的样子,但并非没有。
上一次见到时,红发男人悲痛到极致的嘶吼和事后决绝离去的背影至今依旧难以忘怀。
时隔多年,太宰治又感受到了那种感觉——要失去挚友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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