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李好问早间与卓来一道出门的时候,能看见敦义坊里的街坊邻里们凑在水井井口。
赵老汉最是热心,一个个地提醒:“千万别往水井里扔什么物事。报上说了,前几天的‘赤潮’就是什么人乱扔东西引起的。”
来井栏边的都是规规矩矩提水的街坊,闻言纷纷应了。
但也有好事的故意提醒赵老汉:“老赵,那你上次在井里看见的,那水桶粗的怪物,那也是赤潮吗?”
“呸!”赵老汉啐了一口,“不就是俺眼花看错了吗?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也值得一再拿出来说?”
闻言众人都哄笑起来。
在水井处不远的卓来,却有点心有余悸,扭脸看看李好问,想要从自家郎君脸上看出些端倪。
但李好问脸上却真的一点儿异状都不显,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走吧!”
卓来稍许放心,嘴里嘀嘀咕咕地道:“我家六郎君都说没事了……他,他可是诡务司的司丞呢!”
表面上没有任何异状的李好问实际上心事重重。
他知道目前的这些努力都只是暂时避免激发那伽的进化,但治标不治本。要避免那伽给整座长安城带来灾难,就必须尽快找到它,克制住它……杀掉它。
当然,目标定起来很容易,具体怎么做,李好问还没有半点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 步。
当然了,他还需继续修炼,加强自己的“时光术”。
多强一分,将来面对强敌时就能多一分胜算。
这么想着,李好问忍不住将眼光投向自己腰间,蹀躞带上系着的荷包。
不需将小家伙从荷包里取出,李好问也能感受到它每隔一段时间会翻一次身。小红鱼翻身的时候,荷包会轻轻振动。
遮摩遮利大概也算是“非人”之一吧!——李好问回想自己将小红鱼捡回来时的情形。
“你与那个大家伙,有联系吗?能帮我找到它吗?”
李好问见卓来早已赶在了自己头里,便伸手至荷包,将那一团软绵绵湿乎乎,却又一点儿都不会往外漏水的“鱼缸”给取了出来。
这“鱼缸”竟然还挺好rua——
“鱼缸”里,小红鱼似乎睡得正香,鱼眼紧闭着,每弹指一次的吐息始终在进行,小鱼却完全没有要醒来理睬李好问的意思。
李好问将遮摩遮利装回荷包里,继续向前赶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鱼没有眼睑,是不会闭眼的。
*
赶到诡务司,李好问便从章平那里得知:搜集鸿波情报的公文和悬赏都已经发了出去,连同十几张李贺根据张嫂之父、庆云楼众人等处的口供绘制的画像也一并贴了出去。
这些都是叶小楼建议的,但除了长安县之外,万年县的不良人也一样接到任务,将带着鸿波的画像走街串巷,逢人便问,收集线索。
李好问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太大张旗鼓了,但是两县不良人侦办案件一向用的是这种手段。如此效率,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见众人都有事在忙,就连卓来都接下了照顾药圃的活计,便想着前往机要室,试着再翻一翻抽屉墙,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林嫱留下的其他笔记;或者将郑兴朋笔记中提到的几个重要日期与司内的档案记录比对一下,看看能有什么线索。
他正要往机要室去,忽见眇了一目的老王头在诡务司门前冲他招了招手,又伸手朝门外指指。
李好问不知是何事,也就冲老王头点点头。
就见老王头也冲门外点点头,然后勾了勾手。
一名身穿黑色僧袍的小和尚便低着头走了进来。
“智泉?”
李好问认出这是是在朱雀大街对过荐福寺出家的年轻僧人智泉。
“李施主……李司丞,别来可好?”
“该是我这么问你才是。上次我走后,那些长安恶少年没有再来找你麻烦吧?”
李好问上次从荐福寺走得匆忙,没有顾上查看智泉的伤势,事后想想,还挺过意不去的。此刻见智泉无恙,他心里也颇感安慰——毕竟是自己靠着最新掌握的能力独力救下来的人。
“没……没有!”智泉赶紧摇头,“只是……”
说着,智泉从背后取出一束花,递到李好问面前,小声道:“李司丞,这个给你。谢谢你上次搭救智泉。”
花束被整理得很好看,有茉莉、木樨和山茶,都是秋天里常见的花朵,气味也极为芬芳。
但李好问生平头一次被人送花,而且对方还是一位男性,一个已出家的小和尚。这种“文化冲击”让他瞬间懵了。
就见智泉很是羞赧地开口:“上次多蒙李司丞出手相救,但智泉太笨了,当时竟没想到要当面谢过李司丞。后来寺里的长老回来,也将智泉说了一顿,说智泉没有感恩之心。”
“所以智泉特为在荐福寺塔上为李司丞点了一盏佛前海灯,智泉每天都会精心供奉,以感激李司丞的救命之恩。”
“另有佛前香花一束,是寺中长老想要赠与司丞的,聊表心意,万望司丞能够收下。”
“原来如此啊!”李好问听智泉把话说明白,那“文化冲击”带来的震惊和紧张瞬间全消失了。
“你跟我来!”李好问带智泉进入诡务司的正厅。
就见厅中一张条案上,正放着一只土白色的浅釉花瓶。瓶内插着一枝香花,红色的花瓣一串串,沿着花枝错落开放。
只不过这枝香花放在这里的时间有些久,现在已成了一枝“干花”。
李好问取出干花,又取来清水,给这花瓶注满,将智泉新带来的那一束花插在瓶里。
然而他手中拿着那支干花,见到花瓣依旧红艳艳的,有点舍不得丢。
智泉便愣愣地道:“李司丞,这本是供在大日如来跟前的香花,等闲不会朽坏。您就算是不插瓶,把它别在身上,或是掖在袖子里,也是好的,那香味是不会散的。”
李好问将干花凑近鼻端,那股令心神无比宁静的香味顿时再次萦绕。
李好问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衣上别着花总是古怪,不如把这香花带回家,送给妈妈和妹妹。或许她们喜欢也说不定,便依言将那束花拢在衣袖内。
“章主事,章主事……”
正厅外脚步匆匆,是李贺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找章平。
“李司丞,”李贺见章平不在,一扬手中的纸张,问道,“章主事出去了没有?他托我描的画像,眼下又赶出来两张……”
李好问一瞥眼,就见纸上画着一个长脸盘,高颧骨,脸颊向内凹陷的男人,头上戴着道冠。
这是鸿波的画像。
“咦,小师父,你怎么了?”
还没等李好问向李贺指点章平的去向,李贺已经望向李好问身后,好奇地问道。
李好问闻言转身,发现智泉的状态不对。
此刻智泉紧紧盯着李贺手中的画像,双目圆睁,双眼泛红,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这名黑衣小僧双手紧紧地扣住胸口的僧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头上爆着青筋,并且迅速冒出黄豆大的汗珠。
李好问吓了一大跳,以为智泉是犯了什么急病,忙对李贺道:“李博士,快!”
李贺不解其意,伸手挠了挠头。
“有没有……什么能让他冷静下来的诗?”
李好问惦记的是李贺“言出法随”的能力。
他看见李贺真的开是搜肠刮肚地准备作诗,心中大是后悔——早知道就该像上次屈突宜那样大喊一声“病好了”,然后让李贺条件反射地学一句就好了。
谁知真的被李贺拽出来一句古文:“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①。”
李好问一听:对症!
果然,就见智泉呼吸渐渐平缓,整个人趋于平心静气。这时小和尚才重新睁开眼,面带惭愧,道:“李司丞,小僧是不是又给你找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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