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不能再等,必须开口询问了。
“易老太太……”
李好问刚刚开口,忽然觉得大地一阵震颤,他几乎站都站不稳。
乒乒乓乓!在他身边,身穿褐色披帛的侍女们纷纷东倒西歪,手中的巾、帕、盘、盂、麈等物品掉了一地。
坐在榻上的易老太太深深地缩进她的锦被之中,吓得瑟瑟发抖,但没忘了大声道:“李司丞救我,李司丞救救我等……”
在隆隆地动之间,李好问提高声音喊道:“这明明是地动,可您刚才说是洪水!”
“大水……大水马上就要来了。”
惊恐万分的易老太太钻进锦被,努力想用这一方锦被遮盖其全身,却应了“顾头不顾腚”这一句俗语,露出白生生的腿脚。
李好问本着非礼勿视的精神赶紧转过头去,然而那只露在锦被外的白生生的粗腿却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影响——真的不太像是属于人的腿脚,圆圆的,肥肥的,只有一条……
“大水要来了?”
疑惑中的李好问抬头望向天空。
夜空明净,月华遍地,哪里有半点要发水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心生疑问的这一刻,大地再次猛烈地震颤起来。
一大片阴影遮蔽了月华,一阵疾风刮至,将易家院中本就没几盏的灯火尽数吹熄。易家家中无论是家主,还是仆婢与家丁,都乱成一团,没头苍蝇般奔逃着,不知该去何处躲避。
李好问亲眼看着刚才还挺胸凸肚、谨守职责的护院家丁,现下也慌不择路,满地乱窜,心里正觉得怪异。
忽然,他发觉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那个怪物有个圆球形的头部,头上有两个隆起,面目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怪物肢体末端,则是一只黄澄澄亮晶晶的巨型器官,向前探出一只极细极长的触肢,也是黄铜色,亮晶晶的。
这枚长长的触肢在空中轻轻一晃,便有一阵水点自空中而落,令地面上的易家人越发慌乱,四处寻找可供躲避之处。
李好问恰与此时听见空中传来隆隆的雷声,他下意识仔细去听,竟发现那雷声可以辨认。
“尔等蝼蚁,竟敢欺骗戏耍我阿兄……”
这是……十五娘的声音啊!
“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只极细极长的触肢便向众人头顶伸来。
李好问猛地惊醒,发觉自己还躺在北堂中自己的卧榻上。他连忙起身,连鞋都顾不上,光着脚奔出门,来到院中,冲那个头上梳着一双丫髻,背对着自己,手提铜壶,正要往阶前一处土堆上浇水的小姑娘大声道:“十五娘且慢!”
十五娘扁了扁嘴,慢慢地转回头,忽然咧嘴向兄长一笑,道:“阿兄,只不过是一处蚁宅嘛……”
李好问:蚁宅……易宅。
感情今夜将他邀去的,竟然是蚂蚁呀!
第 50 章
“阿兄!”
十五娘的小嘴噘得都可以挂油瓶了, 但还是万般无奈地放下了铜壶。
“我就是恼恨这些蚁类无故诓骗阿兄嘛!”
“十五娘,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一壶下去,便是成百上千的生命消失于大水之中, 又何苦来哉?”崔真的声音从北堂一侧响起。这位温柔美妇人此刻也推开了轩窗,柔声劝慰。
“是啊, 十五娘, 这些又不是啃食木材的白蚁,于我家秋毫无犯, 你着实不必这般赶尽杀绝的。”李好问也跟着劝说。
“哼!”
十五娘脾气上来,一甩衣袖,提着铜壶便回屋去了,将李好问撂在原地。
李好问顾不上哄小姑娘,忙俯身仔细查看十五娘刚刚准备“水淹七军”的土堆——
那是一个庞大的蚁穴,只不过表面有杂草生长, 不太惹人注意。而李家又极少修整小园,因此这个蚁穴得以长久存在, 就堆在阶边, 像是个嵌在石阶旁的土包。
李好问半跪在阶前, 俯身看向蚁穴中。
刚才十五娘已经一脚将蚁穴上的封土拨开, 此刻可以见到蚁穴中的蚂蚁正在满地乱爬。
这些蚂蚁之中,有体格小巧的褐色工蚁,有体格强壮, 肢体有力的兵蚁, 更有一只体型硕大,腹部比其它蚂蚁要大上好几倍的母蚁。
“易老太太?”
李好问福至心灵, 突然想起了两者之间的共同点。
他记起以前学过的常识:一只蚁穴中,通常只有一只拥有繁殖能力的母蚁, 也称为蚁后。它会不断繁育,诞下工蚁和兵蚁,蚁穴之中,全都是她的子孙后代。
除此之外,蚁后还会诞育有生殖能力的雄蚁和雌蚁,这些子女将飞出旧巢,成为新蚁穴的主人,开始新生活。就像是易宅管家所说的,易老太太的子女都各自离家,再不回来了。
在李好问出声的同时,蚁穴中那只蚁后,忽尔停止了慌乱的移动,停下,转身……
土堆中所有的各色蚂蚁,全都跟着蚁后的动作而停止了疯狂的逃遁,转而向李好问这边聚拢。
这一群蚂蚁,不知是怎样预知了危险,预见到十五娘会向蚁穴中灌入清水,于是竟想出了为李好问营造梦境的方法,请求李好问相助,试图通过舞台上的演出,透露郑兴朋身亡的隐情。
他这也算是到过槐安国的人了?
李好问忍不住觉得好笑:连这些蚂蚁都知道,解开郑兴朋身亡的谜团,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你们知道隔壁郑司丞遇害的经过?”
蚂蚁们开始乱转起来。
“如果答案是‘是’,你们就停止不动。如果答案是‘否’,就请各位在原地转圈即可。”
蚂蚁们瞬时停住了,一动都不敢动。
“那好,我问几个问题。只要你们能清楚地回答我,我保证你们日后可以在此生活,不用再担心十五娘会向你们的巢穴中灌水。”
蚂蚁们一动不动,静静聆听李好问说话,仿佛一只只真的有灵性。
就见那只身躯庞大的蚁后勉强支撑起身体,圆形的黑色头颅向李好问点了点。
“你们之中,有人……有虫看到隔壁郑司丞遇难的经过?”
蚂蚁们像此前约定的那样,静止着,一动不动。
“郑司丞是自尽的?”
一动不动。
李好问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验证了自己从历史中拖出的片段,有可能是真实的,另一方面还是那个问题:郑兴朋对自家的一幅屏风都那么留恋,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自己抹脖子呢?
“郑司丞自尽,是什么时候?”
李好问心情激荡之下,便问了一个无法用“是”或者“否”来回答的问题。
蚂蚁们很明显地愣怔了片刻,然后开始在原地乱转。
李好问满含歉意,道:“是我问得不妥,敢问各位,郑司丞自尽,是在上午吗?”
蚂蚁们再次愣住,顿了片刻,一部分静默着不动,另一部分则在原地打转。
李好问也怔住了:这什么情况?
他回想起早先与那位蚂蚁管家的对话,忽然意识到:对于蚁类而言,是否没有明确的时间观念,甚至不知早晚夜深;又或者,这些生灵终日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其实并不能区分“上午”或者“下午”。
他蹲在蚁穴跟前,思绪纷纷。
就在群蚁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李好问突然口唇轻动,吐出几个字:
“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刚刚表演的那出戏剧,总共有几个演员?”
这虽然也同样不是“是否”问题,但群蚁们很快就反应过来。
一大群黑褐色的蚂蚁迅速向四周散开,将蚁后身边的位置腾空。体型硕大的蚁后身边,多了四只明显较为瘦弱的工蚁。其中一只工蚁脖子里还缠着一缕极细的红色丝线。
“四位?”
李好问颤声询问。
群蚁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
下一篇:谈恋爱不如许愿[快穿] 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