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05)
“你是说,都被他吃掉了……”
我忽然有点不忍说下去。那个人是谁?他在这地底待了多少年?是饥饿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吗?多年以来,他的手越来越长,难道就是为了寻找食物?
随着他的死去,一切都变得无从考证了。
以前看电影贞子的时候,说她在井底靠着用指甲抠下井壁的苔藓生存,最终还是没法活下去,成为了怨灵。可是如果死不掉呢?日复一日地呆在黑暗中,没吃没喝,被整个世界遗忘……
易地而处,我也没有信心能在这样的牢笼里保持理智地活下去。
五 齐羽 14
不过话说回来,想着什么就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不就是变相的心想事成吗?如果是老痒,难道他会变成他妈妈的样子?
想到那个画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秦岭一别后就再也没有没见过那家伙,结果至今我都没弄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的出现好像独立在所有事之外,但是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有机会的话也应该让人去调查一下他,说不定能知道他坑我的真实原因。
“知道怕了?”黑眼镜一撑扶手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拉着我坐回轮椅上,“那就这样吧,既然你也没大事,这边的事一了,我就撤退了,这个宝座还是让回给你。不过临走我得给你一句忠告——凡事悠着点,别太自以为是了。记住雪山上的教训,不是每次都正好有人能把你捡回来的。”
他拉着我的时候我仍浑然不觉,直到被那句“雪山上的教训”震了一下,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我靠在椅子上呆了几秒,感到后背被一个硬东西硌着,伸手摸了摸,发现是归鞘的黑金古刀,恐怕是老魏他们抬我出地下室的时候顺便收回来的。
我竟然都忘了自己已经离开刀这么久了,更想不到才那么短的时间,尸化的反弹就如此厉害。
“回光返照吗……”
我还能任性妄为上几回?
胡闹了一场,结果一事无成。不行,我得更好地规划自己能用的时间。
“得亏你大老远跑这一趟。”我对他点点头,“今天欠你的债我会记住的。”
“不算大老远,”黑眼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走到一旁背起行囊,看样子当真是准备走了,“我不是特地跟着你来的,刚好在长沙谈生意,哪知道那么巧你在这里又整出事了。咱帮会可不帮人讨生活,大爷我苦着呢。”
我愣了一下,才知道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不由得苦笑道:“你说得对,我太自以为是了,抱歉。”
黑眼镜背起包在原地踮了两下脚,用狐疑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是吗?我倒觉得爽快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更好。我要改变这一切,就得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谈话间我已经把黑金古刀拿到了手里,但总觉得手感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低头一看才发现布袋里还多了些东西。摸索了一下,居然是一卷纸。
“这是干嘛的?”我拿起纸卷,从里面滚出个塑料瓶,啪嗒一声掉在了我的脚边。
“哎哟,那小子真体贴,知道你睡得久了,还给你配了那么一大卷擦屁股纸。”黑眼镜的话说得很溜,但我一听就知道他又是随口胡诌的。我也懒得和他辩解,正打算捡起来,门口突然一响,有人顶开门走了进来。
“哎,怎么能乱扔呢?”小花捧着整理好的资料,几步上来捡起瓶子,连同档案和拉拉杂杂的一堆东西一块搁在了我的大腿上。我只觉得膝盖一沉,那一摞纸高得让我几乎连小花的脸都看不见了,“这是给咱们贴封条用的。”
我差点没被他压吐血,一听到“封条”两个字,更是几乎要真的吐出血来。好在看样子小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急忙问道:“什么封条?”
小花也没推辞,喘顺气后就对我解释,说是为了掩盖事情,之前让老魏用部队的名义协调,将这里的档案全部调走封存,以后就能想怎么查怎么查了。
“你们一老一小玩儿得这么狠,也不怕装假军官被人逮住?”我想起和闷油瓶、黑眼镜被假雷子追,感觉好像还是没多久前的事儿。现在自己竟然反过来装了一回六扇门,忍不住就觉得有点好笑。
“瞎说什么,老魏是真军官。”小花瞪了我一眼,“二爷的人,哪会去装假的?快点,你年纪比我大,封条你来写。”
我心说你俩不成天在台上装假妹子么,但终究没敢说出口,拿起那小瓶子看看,里面是大半瓶浆糊。
见鬼的封条,没想到我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关。
我抬起头衡量了一下,坐着的高度恰好在一米左右。原来当时见到的封条那么矮是因为坐在轮椅上贴的缘故吗……
难道我当年看到的,竟然真的是我自己写的?那如果我现在写了,所谓的命运是不是就会对接成一个完整的圆环?
或者我应该故意写点不同的东西?比如换个仿宋字或者楷书之类的?
我拿起笔犹豫了一下,小花就开始催我,“写呀,不就是个封条吗。你就写‘一九九〇年七月六日,XX大学考古研究所封’。”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我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十几年后的那张封条,狠了狠心,就真落笔用行书原样写了下来。
这样不错,和我记忆中绝对不像了。我把纸条拿远端详了一阵,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有种非常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我这么干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这张纸条,竟好似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回事?因为我改变了历史,所以我的记忆也产生了变化吗?
那我又怎么会记得还有一张瘦金书的封条呢?
想到这,我一把将封条揉成一团,正要接过去的小花惊讶地“啊”了声,“你干嘛?”
“没写好。”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又换成隶书写了一张,没想到还是没能摆脱掉那种微妙的熟悉感。
这是怎么回事?
见我把纸条又撕成了几截,小花不满意了,“行了吧,一个封条这么讲究,你还指望有人偷回去裱起来吗?”
顾不上理他,我又提起笔,在纸上写了王八蛋三个字。
黑眼镜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小花无奈地退到一边,“得,写吧,等你玩够了再说。”
他们俩的话虽然我都听见了,但却没有精力去回答,因为令我震惊的是,哪怕是这么荒唐的三个字,我还是有种“我他妈好像写过”的感觉。
这可怎么办,难道我要在这上面默写毛主席语录?
还是说……
我只能写我记忆中的那张纸条?
这个念头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战栗,抬头看了看他俩,然后用自己最习惯的瘦金书写了起来。
“这才对嘛。”小花接过封条吹了吹,“瞧不出啊,大老爷们字这么漂亮,要是让二爷爷看见,肯定又得念叨我。”
我没理他,只觉得脊背发寒。因为这次,我确实彻彻底底再没有那种奇怪的熟悉感了,可眼前的纸条,却明明就是我见过的那一张。
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为什么要写那么多次封条?而且刚才所有失败的封条,绝不是我第一次见过的。
我捂住双眼,最后终于“想”了起来——这件事我做过不止一次,而是无数次。
五 齐羽 15
在人的生活中,似曾相识并不是一种罕见的感觉,一般来说只是短暂的记忆混乱,错把刚刚遇到的事物当成了过去的回忆,也就是俗话说的“神经搭错线”。类似的情况我以前也遇到过好几次了,但事后想起来都比较模糊,也没有好像自己反复经历过许多次般的诡异感觉。
但现在那感觉却是如此清晰,我闭目冥想,甚至连笔尖在纸上移动的触感都那么鲜明,点横竖撇捺,一个个不同的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我更加焦躁。
小花和黑眼镜完全没注意我的异样,仍然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直到他们推了我一把,我才猛地发现他们都停下来了,正盯着我看。
“想什么呢?你对它怎么看的?”小花的表情带着几分不满。
“什么怎么看?”一抬头,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们已经到了档案室门口。我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不免有些茫然。
“我是说手印,我们那时的分析想得太复杂了。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小花敲了敲门板,“那个手印是有人将鬼手搬到屋子里,因为他不想被抬进去,所以死命抠住门板留下的爪痕。嗯,我归纳了一下,刚才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黑眼镜说的,黑眼镜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小花点点头继续道:“那家伙的求生欲望很强,可惜别人虽然掰不开他的手,却能把他的手指切断,最终他还是被关进了铁笼子。唉,这是个盲点啊……说不定那些旧档案会堆在底下,根本就是为了把他埋起来。谁想得到他的手那么怪,要是我事先知道他有双能拐弯的面条手,就不会想岔了。你说,把他搬来的会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把个怪物藏在这?”
黑眼镜站在小花身后,对着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开口。我有些疑惑,但慢慢回过神来了:那鬼手如果是尸化的不死者,那他的生前就是人类。可就算如此,他也不可能是朝夕之间就变成这样的。带他来的人既没有杀他,也没有养他,这个鬼地方也没有实验研究的条件,很明显他就是被人遗弃在这里的,连同那些尘封的档案一起——恐怕那些人也根本想不到他会活到今天吧。
这确实没法对小花解释,他不知道什么是不死者,也不明白我们和他的差别,不管我说什么,都可能成为他日后追查的契机。
“唉,你又走神了——”小花果然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顿了顿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我说不上来。”我缓缓地摇摇头,隔了一会又指了指黑眼镜,道,“你先上去吧,有些事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小花皱皱眉,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抱起档案往楼上走去。
我看着他走远,忽然想起那张封条,四下看了看道:“封条呢?放哪了?”
“那小子早贴好了。”黑眼镜侧头望着我,“你没事吧?才醒来有点后遗症?”
原来如此,还真是走神得太厉害了,都没注意小花出去过。我苦笑了下摆摆手,“那鬼手你打算怎么办?笼子呢?”
“鬼手我要带回去,笼子倒是没什么用,还在楼梯间里。”黑眼镜嘿嘿一笑道,“尸化后的样本很少见,特别是这么长年份的,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医生那边一直在高价收购。以后有新的也告诉我,给你提成。”
听到他像讨论商品一样讨论尸体,我有些哭笑不得,“都被你搞成碎尸了他还要啊?”
“那当然。这可是搞科研,碎的有碎的用法。”黑眼镜停顿了一下,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再说了,谁告诉你那是尸体的?粽子的死和肉的死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