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56)
也许这真的是一场幻梦?
她这么想着,又回到那个房间。大堆的食物连霍玲都消失无踪了,只余下一股浓郁的香气,在房中挥之不散。
幕间 废楼备忘录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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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陈文锦就搬出了疗养院,与定主卓玛住在一起。录像带在她手中搁了一段时间,终究还是寄了出去。
她也曾想过,霍玲将这样内容的录像带寄给母亲,岂不是让她更难过?但后来她还是想通了:她们是替换了两个冒牌货才混进西沙队的,霍玲宁愿将自己的情况向家人和盘托出,也要断绝假货再次顶替她位置的后路。
能将自己尸化的事情告知家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反思自己,却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陈文锦的母亲早逝,为了摆脱父亲的阴影,她断绝了和他的联系,选择了一条与“盗墓贼”完全相反的成长道路,自然也不可能再回头。
吴三省呢?她想了想,恍惚间就笑了。多年来她一直想知道,在火光冲天的疗养院里,她在被人敲昏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谁。所以她非常佩服霍玲,她没有勇气,去确认这个她心里早就知道的答案。
年华就如流水般过去了,每年她都遵循了与霍玲的约定,直到七年以后,事情才起了新的变化。
那天扎西回到家,一进门就对她说:“你有包裹。”
陈文锦暗地吃了一惊,马上就意识到是有人给她回了邮。她曾想过霍仙姑会找上门来,实际上她并不害怕和仙姑面对面,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为什么竟隔了七年之久?
事情并不简单。陈文锦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揣测,她很快就带着通知单去了邮局,结果邮局却跟她说包裹领不到。
被人拦截了?陈文锦不死心,“领包裹的人是谁?”
坐在邮局柜台里的是一个小姑娘。她拿着通知单眉毛一挑,“你开玩笑吧?这是两年前的,早就过期了啊。”
陈文锦一惊,接回来看了看,虽然通知单皱巴巴的,像是沾过水又干过的样子,但只要认真观察,确认隐约可以看到水渍下模糊的日期是两年前的,之前竟然没留意。
可是这张通知单上没有过期退回的邮戳,陈文锦又问能否查到包裹的去向,小姑娘被她磨得不行,最后翻出底单,果真查到那包裹是有人代领了。
陈文锦仔细查看底单的记录,寄出栏是霍仙姑的地址,但单写了一个“霍”字,代签的是齐羽,瘦金体的落款清晰可辨,但她和齐羽的交情并不算深,所以并不认得这是否本人的字迹。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代领了她的包裹?陈文锦又向柜台询问,可毕竟是过去了两年的事,已经问不出再多的细节了。
看来调查要因为线索不足而中断了。她失望地从邮局出来,拿着通知单反复端详,揣测着将这张过期通知单寄给她的人的动机。显然,那个签名“齐羽”的人拦截了霍家给她的信息,那两年之后,他再度放出这个信息的意图是什么?
陈文锦陷入了沉思。换作是自己,时隔两年之后是不会突然变卦的。既然是有意拦截,两年后却又主动告知,要么是当事人遭遇了重大的变故,被迫做出与原来方针不同的举动;要么就是第三者所为了。
前者也还罢了,如果真有第三者,他的动机实在耐人寻味。
这件事困扰了她一整天,想着想着,晚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清晨醒来一侧头,看到那张通知单还压在枕头的一侧。
她看着那小纸条,睡眼朦胧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任何其他线索,那就是通知单本身的信息已经足够。
说起来,这上面的水渍真是水渍吗?
她摸了摸纸上干涸的痕迹,想着便沾了些口水尝味道。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当年老九门中了大佛爷的计谋全体变成不死者的事,然而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所幸这上面并不是不死药,她细细品尝,反而闻到了一股像是浆糊的味道。
想到这她从床上一翻身,找扎西借相机翻拍了通知单,然后便用碘酒兑水,小心地把它浸了进去。
蓝色的字迹浮现在纸面,陈文锦偏了偏头,上面写的竟然是一个杭州的地址。
她立刻就做出了决定:她要去会一会发出信息的那个人。
离开格尔木到达杭州没花多少时间,但是找到地址所在却极其费劲。陈文锦没想到在杭州还有这种地方,整条街弥漫着城乡结合部的气息,人丁却极度稀少,以至当她来到目的地的茶楼,不禁都怀疑这地方是否会有生意。
就像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似的,茶楼大门紧锁。她抬头看了看当空的艳阳,略微皱起了眉头。
谨慎地绕着茶楼走了几步,她发现这座楼的窗口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里面很安静。一直走到接近后门的地方,她才听到一些声响,警觉的她当即将自己隐藏在暗处,看到好些人从后门鱼贯而出,簇拥着一个年轻人上了辆面包车就开走了。
陈文锦的眼睛紧盯着那个年轻人,她认得那张脸,但最后她还是忍住叫住他的冲动。等车消失在路的另一端后,她才走了出来。
观察完整座茶楼后,她跳上了茶楼外院的矮墙,再从二楼一扇半掩的窗翻进去。那扇窗在后门的正上方,进去后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包厢,她开门来到走廊,楼里弥漫着阴冷的味道,没有半分人气。
巡视完二楼,她信步走下楼梯,空荡荡的一楼大厅一览无余。她脚下顿了顿,一个翻身跃上大厅的横梁,螳螂般缩身藏在梁柱后,伸展开的手指间已挟住了几颗钢珠。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她对着柜台喊道。
等了一会,两只手臂先从柜台后举起来,看似对方想投降。见陈文锦并没有马上攻击,那两只手并排拍到柜台的桌面,一张无辜的脸从那一双手后探了出来。
“许久不见,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他苦笑着道。
陈文锦定了定神,看着这张她并不陌生的脸道:“不,我们是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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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穿帮了?”那人惊讶地抓了抓脸,旋即叹了口气,“怪不得就剩我毕不了业,认了。”
说完他从柜台后大方地走了出来,陈文锦看到他身后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像是准备出远门。他挥了挥手,像老熟人似的说道:“正准备走呢,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陈文锦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从横梁处跳下来,问:“你是折回来的?”
对面的人连连点头,“我落了东西,回来收拾下。也是巧,正好遇到你。车很快就回来接我,你陪我等等吧。”
说着,他便自顾自地上楼,到了一个包厢解开行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陈文锦随他上去,见他去的正是自己摸进来的窗口,也不推脱,拉开椅子坐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容貌与故人极其相近的陌生人。
“还是这边风景独好。”年轻人对着窗外赞叹了几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陈文锦面前。他抿了一口,摇摇头叹了口气,似乎带着几分歉意。
“自报家门吧。”陈文锦开口道,“你不是齐羽,却知道我的事情。你是什么人?”
“齐羽可以算是我的名字,至少目前是。如果我能干一点,就能获得一个编号。但我没通过最后的测试,所以连编号都没有。惭愧,原来的名字我早就不用了……除了叫‘齐羽’,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称呼我。”“齐羽”耸了耸肩,“也许这会让你不舒服,但我和我的战友们都共同拥有这个名字,我们的使命是作为烟幕弹保护他。刺探这个名字背后秘密的势力非常多,这也是不得已的手段。”
陈文锦又再认真地细看他的脸。她和齐羽并没有很深的交情,但每次见面都是惊天动地的时候。第一次在西沙结识,他作为上头派来的人插进队伍里,后来与张起灵一起在疗养院的事变中失踪。第二次在长白山,那时他已经换了张脸,可是霍玲认出了他。这一次是用着他脸的冒牌货出现了。眼前的这张脸做工非常细致,陈文锦凭着仅有的回忆,并没看出相貌上的不同,如果不是神态上的差异,这个人可以说是几可乱真。
可是按齐羽的岁数来说,这个相貌过于年轻了些。想起在长白山与齐羽见面的情景,陈文锦忽然明白过来。假文锦、假霍玲、齐羽,这些人都在一起,他们都是帮会的人。
难怪齐羽的样子没有变老,那么说他也是不死者了。她回味着自己与齐羽的数次见面和他巨大的变化,看来在齐羽身上有着非常复杂的故事。
然而对于陈文锦而言这不是关注的重点,她又问道:“那么领走我包裹,把我叫来这里的人也是你?”
“不,那是我另一位同僚的意思,不过他也许已经遇难了。”年轻人的脸色闪过了一丝辛酸,“如你所见,我的伪装功夫不到家,所以一般不外出执行任务,都是做看门的活儿。但我的战友不一样,他们各有各的驻地。几天前,我收到其中一人的一封信,说格尔木已经被‘渗透’了,之后我就再也联系不到他……”
“这么说,你们的任务可不仅是掩护齐羽,也在打我的主意。”陈文锦不动声色,“但是,我对刺探齐羽不感兴趣,他现在过得怎样与我无关,而这也构不成你们拿走我包裹的理由。”
“嗯?你很在意那东西吗?”年轻人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句,才对陈文锦说,“实在抱歉,我会尽可能想办法物归原主。但无论怎样,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趟,一起到我们的大本营去。”
“你要我陪你等,就是为了这个?”陈文锦心不在焉地摸了摸茶杯,“不能现在就给我吗?”
“没办法。如你所见,我们正在全员撤离。我这一趟回头能遇上你都是天意。”年轻人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拿走你东西的原因,但既然他把消息发送给我们两个,自己又不出现,显然预示了某种危险。所以我的建议是,你跟我一起尽快离开这里。他既然把这件事交托给我,一定是把东西放在只有我们‘齐羽’才找得到的某个地方。也许等我将录像带找出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年轻人向她伸出手,发出邀请的信号。陈文锦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站起来。于是年轻人在前引路,他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陈文锦的小刀刺向了他。
夹住刀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陈文锦没有错过这一丝怯意,但刀锋的攻势业已停住,尽管是极度微弱的优势,确实是年轻人胜了。
“我就知道没有那么顺利。”他叹了一口气。
“我也觉得是。”陈文锦松开手,语气就像刚才袭击对方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她再次坐下来,将桌面那杯茶喝尽,“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吧,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一翻右腕,把刀柄放在左手心敲了几下,神态已经恢复了镇定,“我是谁很重要吗?”
“其实你刚才的话,我几乎已经相信了,直到你提到了录像带。”陈文锦淡淡地说着,“我从头到尾都只说是包裹。尽管我这几年,确实每年都在寄出录像带,但也并不知道寄回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