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64)
六 棋语 12
随着老痒的话,齐铁嘴身子一歪就往下滑了一大段。不过他的反应也不能说不快,立刻就拽住了铁链,反手朝空中胡乱开了几枪。老痒毕竟年轻力壮,抓住他的枪管就抢了起来。他们这一折腾,也不知道是扯动了哪里,我只感到身下一空,两根链条同时崩断,场面顿时便乱了套。
我的手本来就受了伤,在刚才的混乱中又中了一颗流弹,虽然没像上次那样正中手臂,但还是擦伤了手肘,我一下子吃疼,当即就被甩得飞了出去。察觉到链条脱手的瞬间,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好在两腿还缠着链子,没有被完全甩脱。我急忙调整姿势,把腰上的安全绳往链条胡乱缠了几圈,正想扣死,没想到背后猛地一震,竟是挂着他们俩的链条荡了过来。
我被撞得头晕眼花,绳子也松了。只听到上方叮叮当当直响,两根链条来回摆动几次后,终于绕在了一起。我这边位置较高,这下正好挂在齐铁嘴上方,一伸腿就踩到了他的脑袋。
齐铁嘴被我一踩,整个人又往下沉了几分,他骂了一声,用拍子撩拼命砸我的腿,同时拉着我的脚踝往左右两边扯。我原本重心就在两腿上,这回吃不住力又开始往下滑,就感觉枪管的落点从腿到腰越来越上,恍惚间忽然听见老痒的叫声,“老吴,快还手!”
血沿着额头流入眼缝里,一只手因为失血已经开始发麻。我心知再耗下去必败无疑,咬牙大喝一声,狠狠踹了他一脚,同时松手下落,在错身的那一刻,凭着仅有的完好手臂套住了齐铁嘴的脖子。
这完全是破釜沉舟的一招,情急之下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一心只想停下他的攻击,但空中作战跟平地毕竟不同,齐铁嘴根本顶不住这个冲击,竟被我拉得仰面翻了下去。
一感到松劲,我便收紧了手臂防止滑脱,齐铁嘴倒是好身手,哪怕被拉得头下脚上地倒挂在链子上,居然也没跌落。但几秒间上下调转,我从最上面掉到最下面,处境却是更被动了。
此刻齐铁嘴的头就抱在我怀里,承受了我整个人的体重。按理说人的颈骨根本经受不了这样的力量,可他却发出一阵诡笑,反手把枪管朝我颤巍巍地转了过来。
我这才发现那拍子撩原来是拴在他手腕上的,急忙缩起脖子躲开枪口,心知不杀他是活不下去了,正盘算着是抠眼睛还是拧脖子好,不料从他怀里突然滑出一样东西,径直就掉在了我下巴上。我本能地用手一捞,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到齐铁嘴惊叫了一声,跟着又猛地往下掉了一截。
等下滑止住了,我们在空中喘了几口气,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时间只剩下大口的呼吸声。我定了定神,翻手看刚才手中接过的东西,才发现是那枚印玺,再抬眼看上面,却见老痒正面目狰狞地抱着齐铁嘴的腿,头上的血啪啪地滴下来,眼珠子挣得通红。
“还我。”齐铁嘴用拍子撩抵着我,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光是说这几个发音都像是拼尽他的全力。我无力回他,只用伤手把东西塞进了腰包,再望向上方,老痒的胳膊止不住的颤抖,却死死地不放手,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我想对老痒说些什么,但哑着喊了几声,都不成句子。忽然就想起上次我和他斗法,眼看着他砸进石头里,他还推了我一把让我快走,竟觉得十分感慨。只是这回,他是为什么出手呢?
虽然我竭力伸腿在下方画圈,却没找到链条的下端,而且因为用力过度,眼前金星直冒,跟着又亮起一片白光。我被刺得眯起双眼,突然听到极近距离的一声爆响,许多温热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洒了下来。
齐铁嘴大叫一声,我强行睁开眼睛,发现他的右手已经被打飞了,只剩下一小截胳膊,拍子撩自然也没了。我立刻明白,光线是外来的人工照明,有人要救我。
意识到的同时,我便忍痛抓住了齐铁嘴的腰。他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呼号和咒骂,但我哪里还顾得上,只一心想顺着他的身子往上爬。可齐铁嘴哪会让我得逞,他用剩下的左手抵住我的肩膀往下推,全身骨骼啪啪直响,脸上黑斑遍布,竟已经有八分像粽子。
就在此刻,第二声枪响了。
中枪的是齐铁嘴的头。
我原以为至少会看到些眼珠或者脑髓之类,但什么都没有。他整个头顶都被轰击的波浪掀了开来,只看到粉红絮状一样的组织和中央一点白色,我感到自己的头上也有些湿,也不知道是不是沾到了残渣,但没有太多,估计大部分都随着子弹给轰走了。
大概是因为过于震惊,我的脑海中甚至来不及泛起任何情绪,只是纯粹循着光线逆向寻找过去,果然看到了对面的狙击手。他顶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唯一和我不同的是,逆光放大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显得专注而冷酷。
齐铁嘴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吴邪”很快又补上了一枪,打在他剩下不多的头颅上,即使在我这个老手看来,对方的枪技也是相当了得的。但这没什么意义,因为他的动作不过是类似脊髓反射之类的反应,像这样的残骸已经不可能尸化了。
“够了!”我终于发出声来,也不知道对面的枪手听不听得见。
“快上来——”老痒声嘶力竭地喊,可我伤了一只手,仓促间哪里做得到。
“吴邪”放下枪看看我,对着另一个方向做了个手势,然后又重新端起了枪。我心道不好,忽然腰上一紧,不知道是什么缠了上来,接着几声连续的枪击,齐铁嘴竟被拦腰轰断。
没了悬挂的支点,我又在空中荡起了秋千,更糟糕的是我连拉着我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荡的距离并不长,一段很小的弧线后,我就感觉到身体在往上提,一直到最后有人从背后拦腰抱起我,“还撑得住吗?有没有受伤?”
“废话,你也太信任我的老腰了。”我回头看吊起我的人,又是一张“吴邪”的脸,只觉得五味杂陈,但毕竟人家是救命之恩,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个“吴邪”歪嘴笑了笑,脸上有些小尴尬,有一股青年人难以洗脱的青涩,让我感到他虽然和我长得很像,却始终是有差别的。
“这种距离我训练过很多次,没事。要是没有很大的把握能钓起你,我是不敢出手的。”他晃了晃一个奇怪的装置,看起来像个钓竿,收好后便转身将我背在身上,“好了,我们先出去吧。”
说着,他拿出一个很小的仪器连续按了几下,那圆圆的金属块看着很像是计数器,随着他的按动发出“的的”的响声。我向下方看去,黑暗中一道光柱扫过,接着发出几下“的的”的回响,估计是他的同伴。
我试着活动手脚,也使不上力气,于是也不再推辞,想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老痒。”
“晓得。”他点点头,用那计数器又发出一连串的响声,过了一会,下方也有了回应,他才跟我道,“阿丑说老痒没事。”
我没有听懂他们之间的联络,只能点点头。他便带着我往上攀爬,时不时用那个“计数器”与另一个人保持联络。
上去花的时间并不长——应该说,带我的这个小伙子有特殊的攀爬技巧。他背着我加上那钓竿简直是猴子一样灵活,靠着甩竿不断勾住上方的链条,一步步地往上,我刚开始还觉得惊险不断,后来熟了他这套套路后也不再大惊小怪。
一路有惊无险,我和“猴精”最先从树洞口爬出。“猴精”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帮我处理伤口,正热火朝天地包扎,下方又来了人,“猴精”马上提起钓竿到洞边,不过很快舒了一口气,转身对我报喜,“老板,吴邪也没有事!”
我歪头看“猴精”的身后,才看到闷油瓶背着吴邪从洞口翻身而出。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我这边,也没有走近,场面顿时变得无比地尴尬。
我扶住额头,心想“猴精”太过耿直,一下子就把底牌给泄了。嘴唇开合了几次,最后我叹了一口气,认命对闷油瓶道,“对不起,其实我不是吴邪。”
“不用,”闷油瓶将身后的吴邪扶了扶,淡淡地道,“我知道。”
六 棋语 13
他知道我不是吴邪?那他以为我是谁?这群假吴邪的老板吗?难道他之前说的“你和他们果然有些不一样”,是指我和这群假货不一样?
想到这我心底居然泛起了几分高兴。那么他这次救我不是因为“吴邪”,也不是因为“齐羽”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个轻信的人,相反嘴巴比任何人都严实,之前竟然会告诉我那么多秘密,图什么呢?如果说是因为我这张批发的脸,看他对其他假吴邪的态度,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看了“猴精”一眼。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虽然一路过来帮了我不少,但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叫我老板,我要承认也不是,要撇清也不是,类似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实在是微妙之至。
“猴精”完全没察觉我和闷油瓶之间的异样,刚才的兴奋仍然残留在脸上,更别说他看着闷油瓶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憧憬和仰慕。
这样的表情我做不出来,我抹了把脸,心里竟觉得服老了。那样的青葱少年时期已经离我远去很久,我也不记得自己有对闷油瓶摆出过这种菜鸟膜拜大神的模样。抹脸的手感到脸颊炙热的温度,也许是强硬太久了,此景此情刺中了我心中某些柔软的东西。
闷油瓶立在原地不动,“猴精”离他太过靠近了,手里那截明晃晃的钓竿钩子悬在二人头顶,还在不断地晃动,让我看着格外地刺眼。
我把“猴精”叫回身边,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得用“喂”来称呼,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猴精”回过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拍着脑袋哈着腰赔不是。我哭笑不得,只好装腔作势地搂着他的肩膀,对闷油瓶道:“希望没冒犯到你。我……我这个老板出声慢了,早知道你看出来我不是吴邪,一开始就该管教好他们。”
这句话既是说过闷油瓶听的,也是敲边鼓对“猴精”的告诫。其实现在我还不敢完全信任“猴精”,但他确实帮过我和闷油瓶,我打心底希望他是自己人而不是装蒜的。哪怕他是个无间道,既然他敢叫我“老板”,我就敢用“老板”的身份和他套近乎,免得给他找到翻脸的机会,对闷油瓶或者“吴邪”不利。
不过闷油瓶的样子并没有太在意,回答说:“在见到他之前,我就知道了。”
见我发愣,他便又补了一句,“你第一次提到‘终极’的时候。”
我哑然无言,我原来说过这个词吗?那确实是一个大失误,吴邪现在不可能知道“终极”这个概念的,甚至是2015年的吴邪,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以为的终极和真正的终极相差有多远。我居然忘了这件事,和他无碍地交谈终极的秘密,而最奇妙的是,闷油瓶自然而然地就接了我的话,直到现在才拆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