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82)
我捡起地上丢着的椅子,想象自己拿着椅子和他用餐刀对打差点笑出来。扶正椅子后我坐了下来,问道:“吃的还有吗?”
熊背前后瞄了我几眼,用背一直蹭着车箱壁往橱柜挪,“我警告你哦,不要搞搞震哦,你敢背后捅我刀子,我我我……!”
我举高双手,晃了晃一边的手铐,“我动的话你会听见的。”
熊背狐疑地盯着我,然后转过身去,迅速地鼓捣起来。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看他开了罐头又切了午餐肉,过了一会,竟然转身递了一碟现做的三文治来。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会有这么好待遇,而熊背脸色发青地瞪着我,让我觉得不吃简直对不起他的劳动。
我们在狼吞虎咽中继续这顿剑拔弩张的早餐。熊背窝在我对面继续吃他的那份,有时还会去拿点饮料。期间他还问我要不要再加点,但是被我拒绝了。药劲还没过,而且我那些断掉的手指开始发疼了,每吃一口我都要忍耐着,尽可能用细嚼慢咽转移注意力。
我感觉现在这一刻可能是我一生中最荒诞的时刻之一。一个最弱逼的绑架犯,和一个体型比我宽两圈的人质。本来应该还有一堆围观群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却被抛弃了。现在人质在给我做饭,而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干什么。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我觉得我们像等待戈多里的两个傻瓜,等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正在我思考该对熊背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一拍大腿,大声说:“你唔怕我毒死你啊?”我噎了一下,确实这么短暂相处的时间,熊背应该不至于对我有什么斯德哥尔摩情结,果然是说来就来了,这剧情还是正常的。我瞥了他一眼,抹了抹嘴继续吃,“一看就是你刚刚才想到的。”
“这都给你估到。”熊背露出很可惜的神色。
我看他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直想笑,不忍心让他胡思乱想,便又补了一刀,“我这种人,一般的毒是死不了的。”
他愣了一愣,接着嘿嘿地干笑起来,笑得有点尴尬。
我又问他,“你怎么称呼?”
“你不是见过我大佬张隆半?我叫张隆兄。”
我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喷出来,他脸色又青了,挺了挺胸膛装腔作势道:“又做乜?”
“你奶奶的……”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看着他嘴角就憋不住往上翘,“这胸倒是确实挺大的。”
“胸大又点啊,看唔起胸大啊?”熊背悟过来,有点不开心了,“你条友正式扫把星,两次撞到你都当黑。”
六 棋语 43
“我撞到你?怎么撞的?”
见我一头雾水,熊背没好气地解释道:“就是……就是说,老是遇到你很倒霉,懂了吗?”
我停下吃三文治,抬头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并没有什么印象,心里就浮出一种被碰瓷的感觉。
“不要用这种非礼的眼神看着我。”熊背瞪了回来,“不要用眼,用脑子来回忆嘛。川藏线,送菜车,记得冇?”
我暗自骂了句粗口,心说谁有空视奸你,就看到他用手指了指天,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你那时问我借枪,后来还空中飞人‘biu’过去,你忘了?”
他这么一说,我隐约有些眉目了,再看熊背的样子果然是越看越像,“你是……那个菜贩?”
其实那么久的事,我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多年前我跟闷油瓶去西藏,曾经搭过去阿里地区的送菜车,那时车上就混着不少张家成员。后来我们遭遇汪家的突袭,我为了掩护闷油瓶,在抢张家的武器时曾经抓住一个装成菜贩的香港人。
难道说,这熊背居然就是当年那家伙?
“算你记性都可以。”熊背嘴角一咧,摊开手掌说,“那么多年了,算利息都好多了,你怎么还?”
我看了他一会,有点啼笑皆非,“你是认真的?”
“为什么唔认真!”熊背挺了挺身子,指了指四周一片狼藉的家具,“物质补偿,”又指了指自己,“精神补偿。”说着说着,他便露出万分痛心疾首的表情,“每次见你都好倒霉的,就算是大人物打架,也唔应该殃及路人嘛。”
“你算个屁路人啊!”我想扶住额头,手指才碰到脑门就痛得嗷了一声,熊背也被我吓得浑身缩了一下。
“就算我不是路人,我也唔知道怎么出力啊……”他抱着头,低声地埋怨道。
我没心情再跟他扯淡,用单手勉强地支撑桌子站起来。受伤的手指非常疼,再不处理我感觉自己随时会疼晕过去,我说,“那你要不要来帮忙?”
熊背和我合力巡查了车内车外。幸运的是,车厢里大部分物件都是完好的,生活设施还能用,电路也没有损坏。不好的地方是,有一边的后视镜完全撞没了,车头凹了很大一块,但是勉强还能开。
比起车况,更大的问题是油不够了。昨晚熊背说的时候我还没怎么警觉,到了白天,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处境。车被开到了大戈壁里,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黄沙,根本不知道准确的坐标。我们肯定已经偏离高速公路很远了。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有加油站的,没有油意味着我们寸步难行,只会被活活困死在荒漠里。
熊背告诉我,车队的目标是塔木陀。他并不知道去塔木陀的缘由是什么,只知道和“终极”有关。这里离目的地还很远,但是已经远离了可以补给的地段,就算是张隆半,也不可能为了追我,让全体张家人放弃了进入西王母国的大计。
现在看起来,夺车出逃反而是个错误选项,我们就像抛在孤岛的人,眼睁睁看着船队离我们远去,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搭上下一艘船。
一般人定义的追逐戏都是以你死我活作为结尾的,很少会有人想到“弃权”这一项。但张隆半在这个决策上没有半点犹豫,这多少让人有些沮丧。他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其实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但是熊背还挺乐观。车上有GPS,张隆半他们要折返找我们是可以做到的,所以理论上来说我们不算失联。熊背觉得他把我看好,还是有机会载誉而归。当然换到我的角度来看,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在张家的手掌心里。我死了,你们没什么损失,我活了,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也根本跑不远。”我一边包扎断指一边对他说道。按我现在的体质,手指复原没有问题,不过要等上一段时间,这几天只得忍着。
“何止何止,除了你,在我们掌握之内的人还多得很。”大概相处久了,熊背放松了很多。他看着我包扎的样子,探几下头但又不太敢接近,好像怕我会用剪刀和他单挑似的。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身手毫无自信,可嘴巴上,他却从来都不肯认输。
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特别不经撩,稍微激一下就能让他不停嘴地讲,压根想不到泄密的问题。我向他做出一个关爱傻子的表情,他果然马上就竖起了眉毛,“你唔要唔承认啦,齐家倒台了,吴家衰败了,但是班底还是那个班底嘛。解家少爷做表面的东家,古董投资都是幌子,真正的资金全流入老九门以外‘第十门’尹家的医疗基金会,你以为我们唔知道吗?”
这么说小花和小玲珑的底细早就暴露了,我回望了他一眼,“那你们居然没向他们动手,也挺有耐性的。”
“都是些鱼饵,动也冇意思嘛?海客一直都坚持,讲只有你才是幕后首脑,所以我们才慢慢地‘收割’你的替身,现在不就把你逼出来了嘛。”熊背看着我挺了挺腰板,“至于其他人都是你丢出来的弃子,理唔理都一样啦。”
“你是真心相信他说的那一套?”我叹了一口气。
“有乜问题?”熊背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心虚。
“我是觉得,幸好在这里听你说的是我。在所有人之中我是最无害的,如果是小花他们听见了,弄死你的办法他会有很多种。”我举起包扎好的手掌,对他招了招手,“其实有一点你想错了。你说的‘弃子’并不成立,因为我不怎么能左右我的朋友。相反,你的下场取决于我的去向,你反而更像个‘弃子’。”
熊背张大嘴巴瞪了我半天,我又道:“所以你最好祈祷我别失踪,别自杀,这样你才不会再犯错,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熊背的表情没有变,他缓缓地伸手,指着我说:“讲了半天,我最惨的情况就系抱着你一起死,那你得意个屁啊。”
我一下子噎住了,没想到他居然没蠢透,这样忽悠之下,他的脑筋居然还是能转过弯来的。
熊背探了探身子,狐疑地审视我,“你该不会以为,你那些朋友会来救你?”
我干笑几声,他拍拍胸脯鄙视地看着我,“你放心,这系不可能的。我们了解你们,远比你们了解我们多得多。你们在明我们在暗,等你的朋友找到你,你都已经系条咸鱼……”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刺耳的铃声响了起来。我们同时转头,发现发出响声的,居然是角落里的卫星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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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起后,我感到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这个是卫星电话,接起来会是10086客服或者诈骗电话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在我们落荒的情况下,又有谁会想跟这辆车联络呢?
熊背也露出了讶异的表情,他嘟囔了几句,做了个起身的动作,但是电话在我的后背,他瞪着我又不太敢动。电话铃已经响了好几遍,我皱了皱眉,伸手就接了起来。
“喂,电话系搵我的吧!”熊背抗议道。我向他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他缩了缩脖子,向我挥了个空拳。
我压抑心中的紧张,对电话里说,“喂?”
熊背一直挤眉弄眼地观察我的神色,我听着话筒里的声音,只听到一下很轻微的笑声。
这个笑声像是女人的声音,但因为太短,我也不是太确定。
怎么回事,不是张隆半来查房吗?但是我记得,他队伍里好像没女人啊?这么想着,我还想听听下文,没想到对方咔嚓一下,就把线路挂了。
我顿时愣了,熊背在一旁不满地旁敲侧击,“你们到底讲乜?”
他连问了我几次,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想这是什么情况?贞子来查户口?
熊背一直在问着,我心里升起了一股茫然的情绪,是有人在戏弄我们吗?熊背看我停在这里,一手抢过电话去听,听了才发现对方已经断了线,他反问我,“你们就讲完了?”
我“嗯”了一下,心里的烦躁又多了几分。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车不止我们两个人,还有人在监视着。
我摸了摸房间内的墙壁,这车才刚刚撞了一轮,表面上看没什么大碍,实际上并不好说。我们的去向最后张隆半看似放弃不管了,实际上按熊背的说法,依然可以用GPS来确定我们的方位的。那么我们的生死呢?刚才的电话是为了确认,还是为了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