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他必须停下来。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镜子在失控的毁灭之力中破碎。
镜中的幻象消失了,可是欲望不会消失,它们窃笑着沉入了理智的阴影中,等待着下一次卷土重来。
自我厌恶的情绪在宁舟胸中沸腾着,撕碎了思念爱人时内心的温柔宁静。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要冲出这间禁闭室,像是传说中的魔龙那样一边飞行,一边沿途喷洒毁灭的龙息,将整个堕落的魔界全部毁灭。
至少,毁灭他自己。
宁舟站了起来,他呼吸急促,快步朝着房间的大门冲去。
手指碰到门边结界的一瞬间,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他紧绷的肌肉上流下了冰冷的汗水——那是他自己布置的结界。
他呆呆地站了很久,理性与疯狂的挣扎在他英俊的脸庞上拉锯,最后,他缓缓地回到了座椅上,靠着椅背,将手背抵在了额头上。
他闭上了眼睛,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用思念去压抑毁灭的冲动,不要思念他,不要让他看见,不要让他担忧。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等到你重新冷静下来之后,再去思念吧。宁舟默默地对自己说:你还可以再坚持。
………………
“乐人?乐人!”
司凛的声音让齐乐人回过了神,他歉然地笑了一笑:“抱歉,刚才走神了。”
幻术师挑了挑眉:“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呢?”
齐乐人没有解释,刚才他有一瞬间的心悸失神,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低声呼唤他,像是错觉,但是他知道,那不会是错觉。
会让他神思不属的那个人,也许正在无声地向他求救。
龙蚁女王的侍女长在完成押送任务之后没有立刻离开,她奉命等待齐乐人,将完成了化身的他送往魔界。
凝聚化身的仪式需要三天时间,“月考”在即的齐乐人做了一个决定——试试看能否在强制任务中顺便完成这个仪式,这能让他节省下不少时间。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会好好看家的。”司凛安慰道,给他倒了杯黑咖啡,“没错,我在暗示某人加班。”
幻术师斜了他一眼:“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加班,除非乐人每个月捎两趟满仓的飞船过来,那我可能勉为其难地帮他代个班。”
齐乐人:“……里面要堆满各种布料是吗?”
幻术师:“我欣赏你的自觉,希望你在挑选布料的审美上充分发挥基佬的优势。”
眼看话题又要跑偏了,司凛直接切入话题:“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齐乐人点了点头。
凝聚化身的仪式流程,先知整理并留存在了地下冰宫。据说是他从亡灵岛的牧羊人那里得到的知识,当年玛利亚用教廷传承的神秘学知识做了补正,而阿娅也从龙蚁女王一脉传承的资料中整理了相关的部分送过来,一起送来的还有魔界的书籍。
有了详实的参考资料,事情自然好办了很多。
幻术师突然插了句嘴:“这次月考不会又发生什么意外吧?”
齐乐人抄起一旁边桌上的饼干,塞住了他的嘴:“闭嘴,不要给我立FLAG!”
幻术师纳闷地咀嚼着饼干:“这个饼干怎么吃起来有点腥,还有点辣……”
司凛沉稳的表情微微一变,额头上出现了一滴冷汗。
幻术师拿着饼干左看右看,猛然回过头看向露台上的玻璃生态箱,一只赤红的熔岩蜥蜴正叼着一块眼熟的饼干,飞快地躲进了玄武岩的缝隙中,它似乎因为看到幻术师吃了它的同款食物,为自己的伙食储备担忧了起来。
司凛冷静地掩饰了一些关键情报:“富含蛋白质的手工饼干,乐人送我的。”
齐乐人微笑着揭穿了真相:“司凛想要一只产自魔界的熔岩蜥蜴,这种蜥蜴对食物很挑剔,喜欢吃热乎乎的熔岩虫子,为了防止它吃不惯人间界的食物,阿娅慷慨地送了一年份的饲料。你放心,人也可以吃。”
幻术师嘴里的饼干掉了:“齐乐人!!!”
齐乐人:“哎呀,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去技术支援部一趟,再见!”
说着,他迅速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溜之大吉,顶楼的会议室里传来幻术师对司凛咆哮的声音:“你为什么把虫子饼干放在手边啊!”
“这是为了随时能喂食给我的小宝贝,我不能让它饿着肚子。”
“你是变态吗?!”
“我想,至少要到想和蜥蜴做()爱的程度才算得上变态。”
“你对变态的评价也太宽松了,这已经够变态了!”
齐乐人体贴地为这对师兄弟关上了门,并认真思考了一下和蜥蜴做()爱算不算变态的问题。
唔,感觉问题不大,毕竟他也不是没想过做个“龙骑士”——比字面意思更深入的那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宁舟去魔界之后好像长高了,气势上也更有压迫感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丝毫不担心,宁舟在他面前可总是很温柔的。
在这段关系中,齐乐人很清楚,他是被偏爱的,他隐隐的有恃无恐,却又因此愧疚。
宁舟是一个甚少给他侵略感的人,即使他的实力足以碾平大半个魔界,但是在三年前那段短暂的同居时光中,齐乐人觉察到宁舟习惯迁就他,而不是要求他去迁就。
有的人会要求恋人去迁就自己的喜好,这种自私是写在人的天性中的,也表现在无数生活的细节中:调整饮食的口味,争论如何分配家务,乃至采购生活用品时买自己喜欢的香型,而不是对方喜欢的……人总是喜欢别人迁就自己。
这种迁就无关感情中的平等与否,甚至与爱得多深没有关系。一个极端自我的人,哪怕爱得愿意为恋人去死,不代表就会事事尊重恋人的想法。
利己是一种天性,但是宁舟却是一种完全“利他”的性格,齐乐人喜欢吃中餐,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绝对不会提出要吃西餐,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一种迁就,他本能地就会这么做,好像他的个人喜好完全不重要,只要齐乐人开心,他就从中获得了无上的喜悦。
这或许是他在永无乡教廷中度过的少年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他受到的教育鼓励他去付出,去奉献,去牺牲。
他不追求“获得”,而在寻求付出一切之后内心的宁静,他甚至不是为自己而活。
被这样的人爱着,本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是齐乐人却感到心疼。
少年时的宁舟学会了克制人性中的自私,现在的他则在学习克制恶魔本性中更可怕的欲望。
回想起他在白咖啡的香味中见到的宁舟,他留长了头发,一身黑色的戎装,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无数次无声的会面中,齐乐人总是能从他身上感到隐忍的克制,恶魔是不屑于克制欲望的,他们更像是野蛮生长的兽类,不加节制的欲求赤()裸裸地写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渴望鲜血、权力、食物、性,他们渴望一切令他们身心愉悦的事物。
在无数的欲望中找到本源,让不受驯服的兽性升华为纯粹的神性,从此,不再被纷乱的欲望支配命运,而是在无数错综复杂的欲望中接受唯一本源的引导,直到彻底皈依,对恶魔而言这就是超脱。
但是宁舟却在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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