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戎不仅鼻头发酸,心也酸得要命。并不是难受,反而是久违的安全感,顷刻之间,包裹了他。
挂电话前,辛羚说,我觉得不去美国,你回来的话,也行。
辛戎回,好的,我考虑考虑。
在贝蒙锦标赛上,大反转,汪泽控制的马儿摘夺桂冠。祁宇也因此险过关,没有输掉全副身家。一行人去了大西洋城庆祝,包下五星酒店的套房,在赌场里肆意狂欢。这赌场里从日到夜,光流萤火,香气扑鼻,筹码与骰子,交织出金钱的声音,哗哗哗,掉入窟窿。人这一待久了,就像陷入泥淖,抽不开身。有许多瞬间,祁宇梦回澳门。
祁宇没敢计算自己在这里滞留了多久,像是逃避着什么。
他每天一睡醒,下到场子,连桌台都不换,就固定在那儿,玩百家乐。当天,无论输或赢,他都会给庄荷小费,所以,荷官们对他笑盈盈。
他把手放在绿绒台面上,忽然发现自己的肌肤变得惨白,看起来像蜡,格外瘆人。怔然间,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回头看,以为是同行的人。并不是,逡巡一圈,没找到熟悉的脸庞。就在他怀疑自己幻听时,一道身影进入视线,正举步慢慢移动。
他揉了揉眼睛,光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将那身影的主人照得一清二楚。
心脏咯噔一下,血液都沸了起来,祁宇整个人陡然振奋。他慌慌张张起身,差点被椅子绊倒。
辛戎大概察觉了,回头,看向追过来的祁宇。他脸上无一丝一毫的诧异,彷佛一切就在意料之中。
隔着段距离,祁宇停住,想问,你还好吗?“你”字一出,就没再吭声,像是退缩了,不敢继续,把接下来的字吞回肚子。
最后,“你”开头变为吞吞吐吐地,“你——你几时来的?”
辛戎捋了下头发,笑得有些怪,“我不能来吗?”
“不是......”祁宇声音跟做贼一样。
他想不通,明明是辛戎咄咄逼人,视自己为任人宰割的傻瓜,强逼上赌桌。赢了,他辛戎张扬跋扈,现在输了,怎么反倒是自己像心中有愧似的?他承认,自己是耍了手段赢得不够光彩,但辛戎......难道就没有一丁点错吗?他们之间,一定要把爱化为仇恨,一生一世沿袭下去吗?
“我知道,你恨我恨得要死。”
辛戎沉默,像是没听见。祁宇胆一横,上前一步,去握辛戎的手。辛戎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挣了两下,没挣脱。祁宇觉得他手心有些凉。不由握紧,再也不想放开。
“戎戎,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谢谢评论、投喂的各位。
TDN——赛马管理局
歌词——《橄榄树》齐豫唱
第29章 28
28
“我们有过好时光的,是不是?”祁宇又将他攥紧了些,“你真的忘光了吗?我不信。”说这话时,表情显然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中。
辛戎没作声,低下头,似乎不想要有下文。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他们幽暗的倒影。
辛戎在上高中以前,还一直待在揭岭镇。辛羚的父母辗转波折,把他从大城市接回来,无非是想弥补没有儿子的遗憾,将外孙当成孙子养,好续香火。此外,镇上关于他家的风言风语不断,他困在这方旧天地里,格格不入,处境常常变得孤立。就算如此艰难,生活也不是全然无希望。不止祁宇,还有一名老师也很喜欢他,鼓励他学习,还送他不少古今中外的名著阅读。也许是与天赋相关,也许是沉浸于学习,能让他逃避现实,他没有辜负老师的期待,以优异成绩,考去了县城的重点高中,苦尽甘来。
进入高中后,不少老师是中苏友好背景下培养的人才,昂扬向上,县城环境明显富庶了许多,同学们的质量也显著提升,意识形态不再那么狭隘,校园风气开放。课余时间,他接触了不少新鲜事物,话剧演出、唱流行歌曲、看不限各种时期的电影......世界焕然一新,灰暗的天空终于被照亮了。
不仅仅如此,他的外形、风度、出类拔萃的成绩,开始被女生们欣赏。青葱一样的年纪,难免心思荡漾,女生们羞赧的目光与跃然的心,几乎全给了他。她们还会在私下争论得热火朝天——他究竟更像哪个电影明星,国外的,还是国内的。很快,他就成为了校草级别的人物。可他自己,对这些浑然不觉,把除学习以外的一切,只当庸俗琐碎的噪音。他有着远大志向,并不着眼于任何情情爱爱,要溯流而上,挑战不可能,追逐更为广阔的天地——首要目标,考去北京。不单单为自己,还为了辛羚。他不想再有破绽,他要变得无坚不摧。
第二学期快要结束时,祁宇来找他。等他时,在校门口和几个男生起了冲突,双方差点动起手来。彼时,祁宇刚辍了学,行头轻浮,不知怎的,跟人杠上了。他出现得及时,制止了祁宇的失控,但也因此招惹上了流言蜚语,可他胸怀坦然,一如既往,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祁宇就不一样了,一直没能咽下这口气,三五不时提起,整个人貌似还在负气。
期末考结束,已进入寒假,同学们大多数返乡或者回家,只有他,还磨蹭着留在学校。这天,祁宇找来,见宿舍有空床,软磨硬泡,非要留下来待一晚,他无奈妥协。
祁宇又提起那档事,他翻着书温习,终于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别老提这事了,少惹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祁宇愣了愣,气息从喉结滚到后颚,爆发,你以为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他们骂你,骂得有多难听多脏,你知道吗?!
原来,男人也善妒。受异性欢迎的人,在同性眼里,能量会往两极走,要么被簇拥、羡慕,要么被排斥,抱有成见,还会添油加醋许多不堪。
辛戎似乎僵住了,手中的书滑落到地面。愣了片刻,蹲下身去捡。
祁宇盯着他,心里不禁生出怜惜。祁宇很快颓然地道歉,解释,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委屈,屈从于谁。
他叹了口气,靠近,抚摸祁宇满弓一样绷直的背。祁宇打了个颤,两人猝然对视,看见各自眼里的彷徨。他并不知道祁宇的,和自己迥然不同,那是悸动。
这晚,辛戎没怎么睡着,半阖着眼睛,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摸索着上了他的床。他没动,
月光透进来,照到他的一侧脸庞,眼尾红彤彤的。
你哭了?祁宇惊讶问。
没。他把头埋进被子中。
祁宇掀开被子的一角,钻进来,抱住他,他的整个后背,贴在了祁宇的胸膛,滚烫如岩浆。
这挤簇和温度,像鳞爪,挠得他忍不住乱动,祁宇压住他肩头,然后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只觉得痒麻,用肘顶了下祁宇。你属狗的啊。
辛戎,祁宇沉声说,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吗?
你要当我的寄生虫啊?辛戎嗤笑。
祁宇忽然精神抖擞地坐起来,对着他虎视眈眈。
又来这套。他没理睬,把脸蒙到被子更深处,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和以前有了差别。他领略过和祁宇之间友谊的宁馨,不想随意破坏。就让自己做尊又聋又瞎的塑像吧,返璞归真。
祁宇没再动或者吭声,似乎也慢慢回过神来,自恃,变成退守姿态。
月亮在云中几出几进,此时又被遮了起来,黑暗从四面拢来,一切都变得沉甸甸的,两人迷糊睡去。
人生命运各异,这一晚的月光,照满人间,却没能留住他们的未来。
“怀念过去也没用,一场海市蜃楼而已。”辛戎终于从祁宇掌中挣脱,面无表情道,“祁宇,别做梦了,要不然......你扇自己几耳光,清醒一下?”
祁宇错愕了一瞬,随即狞笑,“你装什么装?”掩耳盗铃,明明过去都栩栩如生在那儿——
辛戎的侧脸,依然像一只秀美的小狐狸,与十六岁的那个他,似乎没什么区别。但他终究不再是十六岁,拥有无限可能。青春已被生命阔绰地用掉,再也回不去。
不仅是辛戎,还有他自己,那个情窦初开的十六岁,也早都走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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