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辛戎不受任何影响,重新抬起头。
烟点燃了,打火机的火苗早已灭了,兰迪手臂却僵在空中,还保持着递火的动作。
见状,辛戎叼着烟,轻笑了一声,又重复了遍,谢谢。
兰迪略带尴尬地收回手臂。
申豪忽然在一旁嚷嚷,说胃不舒服,要吐。两人手忙脚乱,将他架到垃圾桶旁,闹了半天,结果虚晃一枪。趁着申豪还未完全醉瘫过去,兰迪建议让他回家。辛戎没反对。将申豪塞进出租车,目送车开远后,兰迪终于能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辛戎在旁笑,调侃,怎么感觉你像好不容易丢了个大包袱?
“你感觉的没错。”兰迪坦诚。
辛戎不说话了,望着别处,仿佛被这座城市的夜色吸引住了。
“我送你回家?”兰迪带点讨好地问。
辛戎转过头,懒洋洋回:“好。”
可两人站在路边,谁都没开口,也没做伸臂姿势,要拦下一辆车。兰迪说,走一走吧。
漫无目的走出一段距离,辛戎一瘸一拐地过分明显,大概是累了。
兰迪停住,在辛戎面前蹲下身,“来,我背你。”
辛戎盯着兰迪宽阔结实的背,愣怔了一会。见他半天没动,兰迪扭头,疑惑地盯着他。
“算了......”辛戎刚说完,忽然感到头重脚轻,已被兰迪反摁住内膝盖,一颠,双脚离地,拱上了背。兰迪背着他,在街上小跑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双手环绕住兰迪脖子,伏紧。
即使在这样声色犬马、汇集五湖四海怪人的兰桂坊,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男人飞奔,还是足够吸引许多目光。人们纷纷让出道。偶尔还有醉酒的,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吹口哨、起哄。
辛戎觉得心脏比平常跳动得剧烈,大概是因为猝不及防,像被一场暴风骤雨席卷。不止自己的,还有另一颗心脏,隔着脊背和自己的胸膛,扑通扑通,跳得更加急促。
兰迪的速度终于慢下来,变成了走。他捶了捶兰迪背,示意把自己放下来。兰迪先不依,他双手移到兰迪脖子,使狠劲,作势要掐,兰迪不再坚持,放下他。
辛戎双脚回到地面,忍不住用斥责口吻, “发什么疯呢。”
“我没疯,”兰迪盯着他,眼神不屈,那里面还有种很邪的热度,恨不得要蹿出来,“我......”
发音才到“L”这个字母,辛戎厉声制止,“不要说出来。”
兰迪怔住,眼神变得很受伤。
“爱是没错的,你想把心交给我,我没有意见......”辛戎笑了笑。说来也怪,明明在笑,眼角处都使劲挤出了皱纹,却抵达不了眼底,倒让他变得冷冷清清,跟这世上的什么都不沾边。
他走近,稍稍昂起头,捧住兰迪彷徨的脸,“......但爱太稀有了。兰迪,听清楚了,我的建议,不要轻易给出去。”
兰迪一声不吭,仿佛思维和表情一块休克了。他隐约意识到,喜欢、爱,这种东西,对辛戎而言,是完全无所谓的;或者,他怕受到伤害,被迫无条件放弃了?究竟会是哪一种呢?
辛戎偏凉的温度,从掌心传到了他的肌肤,把他的热情与痴迷一点点冷却下来。他站在原地,眼睛始终没能从辛戎身上离开,整个人从内到外,已被火化成一抹炭木,稍用力一碰,随时成为灰烬。
他被辛戎轻松掌控。
如果他们之间是一场赌局,此刻,没人能帮他做参谋,输的注定输,赢的注定赢。就算他暂时赢了辛戎,那也是由许许多多的输,积累作为垫脚石,而垒出来的赢。
他还想起自己曾读过的莎士比亚古典爱情故事,男女主角相爱时那般轰轰烈烈,可到结局,不是死,就是疯,根本没什么终成眷属。
他该转身就走吗?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或许,潇洒地耸耸肩,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把问题就这么掩盖过去?好装傻充愣地继续留在辛戎身边。
这一夜,所剩无几。可兰迪,仍找不出答案。
第58章 57
57
一刻也不耽误,辛戎开始着手调查王启仁那宗绑架案。
先从搜集当年的新闻切入。兰迪和阿吉陪他跑了好几家有旧报纸库存的图书馆,按照绑架案发生之后的日期算,92年九月之后各家报纸,只要报道了有关于王启仁的,均搜罗了一遍,连边角料都没放过。这需要有足够耐心,还得细心,反复筛选哪些信息是有用,哪些是无用。
在元朗区的一家公共图书馆,那些过去的旧报纸,被录入进了电脑系统里。阿吉对电子系统完全不感冒,上手太慢,还不如辛戎自己来;兰迪应付不来繁体中文,只能帮着看一些英文报纸上的消息。辛戎也没指望别人能有太多协助,这本来就是自己一意孤行要完成的事。
他花了半天时间,才学会得心应手地搜索信息。害怕错过任何一点有用信息,片刻不停地盯着屏幕,眼睛和脑袋,早就疲乏不堪。
兰迪让他稍微休息一下,他只是笑笑,坐在椅子上,抻了个懒腰。兰迪担忧地看着他,抿抿唇,没再继续劝。心里明白,劝辛戎还不如劝自己。
辛戎又把目光放到屏幕前,点着鼠标,转到下一页,又下一页,眉头紧皱,渐渐又舒展。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查出来了些眉目。他关上电脑,起身,拍了拍兰迪肩膀,再走到趴在桌子上打盹的阿吉身边,俯身,捏住他鼻子。
阿吉窒息着醒来,刚想破口大骂,就看见辛戎一张饶有兴致的笑脸,眨眨眼,说:“走吧,回家。”
对上辛戎,阿吉发到一半的怒火不得已熄灭。
辛戎补充道:“羚姐给我发了好多条短信,叫我们回家吃饭。”
在车上,兰迪发现了辛戎一扫疲乏,状态格外高昂,他小心翼翼问,是查到了什么吗?辛戎故作神秘说,回去告诉你们。
到家,辛羚还在厨房里忙碌。她听见玄关的动静,从厨房探出脑袋,愉快地跟仨打招呼,让他们再等上一刻钟,就能开饭。
辛戎把俩人带到自己房间,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发现。
当年,绑票的主使人,嫌疑人员从王启仁的三个儿子,亲朋好友 ,公司上下职员都怀疑了个遍,但警方一一排除了,这些人都有完美证明,没有作案时机,所以调查一时陷入了僵滞。此时,有一家报社的记者提出质疑,有没有可能“受命行事,拿钱办事,替人消灾”呢?舆论很快又导回到王启仁亲属好友身上,认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这位记者的发声,很快被王的亲友抵制,并且还发出联合声明,若是他再无中生有造谣,引导舆论风向,随时面临起诉。
不多久,这位记者协助破获了一起两岸三地的特大洗钱案,拿到独家报道,一时风头无两,并顺利得到升迁。自然,他也渐渐地不再跟进吃力不讨好的王启仁绑架案,甚至还撰写了一篇报道,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测与怀疑,向王的亲友致歉。
辛戎忽然停下来,问两人,听出来什么猫腻了吗?兰迪和阿吉面面相觑,有些懵。
辛戎叹了口气,叹他俩的朽木不可雕,“这么明显的被收买?你们看不出来?”
阿吉疑惑,“这记者被人收买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辛戎转身去书桌,从抽屉里掏出来之前找到的一沓沓发黄报纸,铺陈在桌面,指着被红色水笔圈出来的同一个名字——是那记者的大名。
“他报道王启仁绑架案花费了巨大精力,当时,几乎所有的深度报道都是他写的。我还特地查过当年的发行量,对比了下,只要由他撰稿的关于王启仁绑架案的报纸,发行量是要远高于其他报社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普通民众对他写的东西,深信不疑,甚至津津乐道。他把矛头又一再指向熟人作案,王身边的嫌疑犯对他忌惮,当然有迹可循。就算是假的,也容易以讹传讹,变成真的;那如果要是真的呢?难道不会更……”
尽管还有些词句听不太懂,但不妨碍兰迪开窍,立马接茬,“如果是真的,就会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天露出马脚,查到自己头上。你的意思……有人拿洗钱案作筹码,跟这记者做了笔交易,希望他放弃报道绑架案,转移公众注意力,从而避免嫌疑?简而言之,他收了钱,被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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