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来,就有食客的眼光投向他,并且用极小的声音交头接耳,自然就使他显得醒目了。他本人实则很低调,约莫四十来岁,气质堂堂正正,赌徒那种不羁狂放或者萎靡不振的刻板印象在他身上无踪无影。服务生见着他,谦卑地问好,周生,今天吃点什么,还是照旧吗。他微笑点头,没什么架子。
辛戎和阿吉俩,也没忍住好奇,朝他那边多张望了几眼。惟有申豪例外,充耳不闻,埋头只顾解决食物,像是饿疯了。辛戎和阿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申豪也没像以往那样,插嘴,耍嘴皮子功夫。两人对视一眼,瞧出申豪的异常。
申豪说吃饱了,去趟厕所。正巧,周津友那桌似乎也吃完了,站起身,结账,往外走。服务生准备过去收拾周津友的桌子。阿吉眼尖,蹭地起身,大跨几步过去,在服务生到来前,弯腰去桌底捡了个什么东西,然后麻利地揣进兜里,回到原位。一气呵成,容不得人反应或制止。
辛戎刚想问怎么回事。阿吉就很酷地一笑,再做贼似的将那东西掏出来,展示给他看。竟跟申豪手腕上不翼而飞的那支手表,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汪泽和周津友的恩怨,借鉴了叶汉和何鸿燊的恩怨,两人因为澳娱股份内斗,叶汉出局,在澳门搞赌马,结果也没能搞起来,最终还是被何鸿燊捡漏收购了澳门赛马会51%的股权。
第47章 46
46
新开业的赌场,靠近海岸线。贵宾厅特地设了落地窗,一览无余阳光海景。汪泽早就等候申豪多时,草草打了招呼后,作了个“请”的手势。辛戎和阿吉不是这个场子的主角,闲逸作起看客。
赌台上掀起台风,惊涛骇浪地席卷过境,赌客们干瞪着眼,一下欢喜一下愁。汪泽从赌台前站起,他今天很有节制,将输的数目控制在了百万内。申豪也跟着起身,尽管他一直在赢。
汪泽见状,假模假样地说:“豪仔,你玩你的,别让我这老家伙扫兴了。”
申豪谄媚一笑,“瞧,赢得差不多了。不用太贪心。”
汪泽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能随时离开赌桌的赌徒,才是好赌徒。好汉。”
阿吉撇撇嘴,在旁小声嘀咕,假不假呐,还跟赌狗分好坏,怎么不干脆发奖状。
辛戎憋笑。
不赌了,时间闲得过于宽裕,汪泽提议去打高尔夫。申豪讪讪,刚想说自己根本不在行,却被辛戎先一步察觉意图,替他应承下来。他睁圆眼,朝辛戎无声作嘴型,喂,我不会啊。辛戎凑过来,用微笑安抚他,耳语,作陪消遣就行了,又不是真要你跟他竞赛,赛个你死我活。
先去买了身专业衣服换装、租借装备,再与汪泽在乡村高尔夫俱乐部汇合。服务人员都是异国深色面容,迎接汪泽的高管倒是白皮洋面孔。山地场,十八洞,一行人佩了几个菲律宾籍的球童。球童会讲一点白话,主要用英文沟通。
申豪技术确实连初学者都不及;辛戎在美国时玩过,虽腿脚不利索,倒是能正常挥杆,球贴着果岭飞,挨近洞口,算是会打,但水平嘛,马马虎虎。阿吉完全是挂件了,跟球童们无差别。汪泽跟一群菜鸟们玩,看起来乐呵呵的,像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丧气、后悔的。轮到他打时,也没谦让,挥杆一球,高度比肩飞鸟。球童报,进洞。
众人哇塞出声,同时伴随识趣的掌声。
汪泽摸了下帽檐,假装不在意地笑笑。
阿吉盯着汪泽,还有同他虚与委蛇的两位同伴,有些糊涂,汪泽这老狐狸莫不是专程让他们来拍马屁,闹气氛的吧。
球场修在海边,从十六洞开始,就越来越接近海。到了十七洞,突然视野开阔,心旷神怡。
“你和豪仔是怎么认识的?”汪泽在歇息间隙,忽问辛戎。
“我们怎么认识的呢......”申豪过来,故意打岔重复,还调侃起来,“泽叔,您这像是话里有话阿,感觉是在问,我这样的人,阿莱怎么会认识的?”
汪泽抿嘴笑笑,并不反驳。
辛戎忖度,汪泽心里绝对还是有提防,所以才会冷不丁这样问。就像是一种突袭,你越没防备,他就越能捉你七寸。
“投缘呗。”申豪一把将辛戎揽过来,“泽叔,你瞧,这小子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特别打眼?有他在,我出去泡妞,连手指都不用勾,妞就自动贴上来了,简直事半功倍。不交白不交!”
他语气轻浮,讲得似真似假,反而比正儿八经的解释,要来得圆滑、讨巧。
汪泽像是接受了,感慨,“我女儿呀,也在帅哥身上栽过跟头。”
不止吧。辛戎在心里冷笑,你这女儿大概也是天生衰命,不仅被作丈夫的糟践,估计在作爹的那里也没少受折辱。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同情汪子芊呢?
汪子芊再有痛苦的姿态,也是被锦衣玉食包裹,守得住尊严。她在精心打扮的外表下,生有黑暗曲折的根,敢随意欺侮比她更弱小不堪的。他的右腿,不正是献祭给了她打着“选择名号”的欺凌吗?
申豪唏嘘两声,又胡诌道:“人不爱美,天诛地灭。”
汪泽点点头,“也是,谁不喜欢美人呀。贪财贪赌贪色,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眼神状似无意地扫到辛戎身上。
辛戎装看不见,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膈应。应承笑着,话题一转,“汪生,您高尔夫打得这么好,下回,我找个球技好的,会会您。”
“我很期待。”汪泽认真盯着他。
不一会,又问:“阿莱做什么营生?”
“金融。炒股、期货,”辛戎一顿,自嘲道,“如果赌马什么也能算的话。”
“哦——”汪泽拉长音调,“你很懂马吗?”
“皮毛,皮毛,略懂一点皮毛。小赌能赢,大赌必输。”辛戎含笑,“小赌怡情嘛。”
“回香港,咱们可以马场一见。赌马,我也玩的。”
辛戎礼貌周到地回了好。他感受到与汪泽周旋,根本就不能按照固定台本来走,必须随时警惕,大多数时间,要即兴发挥。
姜还是老得辣。好在他从达隆那里,早已习得如何与这种奸诈的上位者相处。汪泽可以审视他,他也同样可以用自己的手段审视回去。不仅是汪泽父女、祁宇之流,还有达隆,他们让他溃烂、痛苦、差点一无所有地活着,他也会出其不意将他们逼入绝境。什么也挡不住他的复仇之心,任何障碍,都会被他消解,踩在脚下。
这并不是轻松的一天,汪泽尽了玩兴,他们一行人却累得够呛。辛戎要先回香港,给了些钱,让其余两人留在澳门多玩几天,顺便可以盯梢汪泽接下来的动态。
阿吉说其实自己也可以跟他一块回香港。他向对方使幽微的眼色,捏着对方肩,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申豪。申豪一无所知,困得不行,蜷缩在酒店大堂的沙发里。阿吉会意,就不再坚持。不光一个汪泽,对于疑点重重的申豪,也不该掉以轻心。
连夜过关回到香港,到家时,接近凌晨,辛羚居然没睡。
辛羚发短信问过,辛戎回答模糊,所以没盼望着儿子会回来。也算是晚睡的意外之喜。
“饿吗?”她出于习惯问。
辛戎本想说“不怎么饿”,话到嘴边变成了,“帮我煮碗面吧。”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辛羚空间上的距离虽缩短了,时间上可不一定。母子间的团聚,除了坐下来吃饭外,简直难得。中国人的饭桌,包罗万象,谈生意、谈爱情、谈天谈地......一切在宇宙里发生的,都能在饭桌上谈得有滋有味。其中最最具象、发生最为频繁的,就是饭桌上的亲情。
至少在辛戎这里,同母亲每多吃一顿饭,好好地吃,便能深化母子感情,弥补童年空缺。以往,他馋别人,有温馨幸福的家庭,现在他就不用馋了,不仅是情感上的,连胃也得到满足。
面煮好了,下料扎实,热腾腾的,辛羚端上桌。他一边吹着面,一边同母亲闲聊。
辛羚聊得琐碎,说今天在街上接到慈善传单,关于做义工的,反正自己无聊,有跃跃欲试心态;又突然一转,提起最近金价不错,是不是该买点黄金保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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