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戎说,你先放手,容我考虑一下吧。
祁宇不太情愿。
辛戎用激将法,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尊重我,我以后要是跟你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吵架了,你会宽容待我吗?不会脾气一上来,干脆中途将我弃之不顾随便丢了吧?
祁宇一愣,渐渐松开了他,讪笑,你这瞎说的什么呀,荒谬。
舞龙舞狮的收队了,他们开始整理道具,一件件往回搬上车。他们恰好在辛戎和祁宇站的范围内来回穿梭。
忽然,一个人手抖,没拿稳,翻了一箱道具。各种物件,仿佛一触即发的地雷,一大篷一大篷地绊在人的脚下。祁宇离得近,遭殃,头一低,躲来躲去。辛戎抓准时机,扭头就跑。瘸着腿,速度不够快,好在聚拢了一队观热闹的人马,像迎春花爆开来,隔开了他和祁宇。
祁宇被淹没在众声喧哗里,朝辛戎的背影拼命大喊,“他不仅会要我的命,也会要你的命的!”
辛戎没有停,在人流中穿来穿去,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很快抛至脑后。
显然事情不会就此结束。与祁宇在街头相遇后的几日,套房频繁接到无声电话,“喂”一声后,那边只有短促的忙音传来,有好几次,是在深更半夜打来的。向前台查询,号码显示均是来自街边电话亭,进一步追查也无果。兰迪不安,辛戎也已意识到了不对劲。
电话恐吓行动逐步升级,变成了信件。信一打开,皆由报纸杂志剪下来的印刷字拼接组成,无非是狂妄地威胁他们,走着瞧,他们要是坚持做对到底,下场一定会很难看。查监控,乔装打扮遮严脸的人,透过门的缝隙,将信塞进房间。
报警吗?兰迪问。
辛戎想,在这些人没有实际行动前,报警估计也于事无补。
流氓行径之所以在回归后还能继续猖狂,就是法律法规太松,小打小闹地治治标而已,根本起不到震慑作用。在美国,也一样,这烂透的世界,哪里都是如出一辙。
换位置吧。辛戎提议,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换去哪儿?兰迪问。
辛戎思忖了一下,深圳?不行!辛羚在那儿,要是离她近了,相当于把火往她身上引;跑到东南亚,路程太长,有什么风吹草动想返港,会耽搁要事……不如澳门吧,虽然周津友嘴上说跟他两清了,他毕竟是那里的地头蛇,谁都要忌惮三分。发展至此,汪泽肯定知道谁在其中捣鬼了,但他还是觑着周津友,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怎么不直接去找周津友算账,直捣黄龙,反而给他们这种小角色下马威呢?
订好了去澳门的船票。
辛戎在走前,想回趟出租屋,取点东西。主要是辛羚的那一沓信,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他都不想离身。到了楼下,辛戎本来想一同上楼,兰迪让他留在出租车中。
兰迪说,我怕有人埋伏。我一个人上去,拿得快,就算他们来人袭击,我跑得也快。你在车里,发现不对劲,就赶紧先跑,不至于两个人都一道落难。这就叫分担风险。
辛戎觉得很有道理。
兰迪下车,走出几步,被辛戎叫住。辛戎降下车玻璃,趴在车窗边缘,眼睛里盈着笑意,“快去快回。”
兰迪心头一暖,点点头,转身,大阔步朝前走。
上楼,出电梯,走到门口,兰迪四处张望了一下,警惕性很高,确认无恙,才掏出钥匙开门。
进门,走了几步,猛地一驻足。
沙发上坐着个人影,轮廓逆光,那身影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他们彼此都吓了一跳。
兰迪傻眼,脱口而出,“羚姐?你怎么在这里?”
空气里有一股除他俩之外的紧张。暗藏的威胁逼近。兰迪手已经触到内兜,想把枪掏出来。但另外一柄枪比他更快,抵着他腰,威胁他别轻举妄动。
兰迪识相地举起双臂,用英文调侃,伙计,冷静点,你们是谁派来的?
对方提膝使劲撞了他后背一记,力道有够猛,将他撞得身子一弯。还用粤语骂骂咧咧,鬼佬,别讲鸟语讲人话。
兰迪佝着,故意磕磕巴巴说,我、我……中文不、不太好。别说边向辛羚使眼色,示意她抓紧机会朝门口跑。
就在对方揪住兰迪后领,要他直身,走到沙发,跟辛羚并排坐时。他趁其不备,一个返身,抱住对方膝盖,拼命一绞,“跑!快跑!”效果卓越,对方被绞得险些栽跟头。
辛羚闻声而动,几乎是跃着起身,咽下恐惧,扑向门口。
可另外一个潜伏的同伙猝然冒出,也持着枪,朝即将逃掉的幸羚大喊,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辛羚不顾身后的咆哮威胁,跑到了走廊。
砰砰,同时两声枪响。
忽地一阵风来,一具身体摇曳了下,重心不稳地越过栏杆,落向天井。
血热,涌向身体外,接着兰迪身上起了战栗,不知是因背部中了一枪而凉的,还是眼睁睁看着辛羚中枪坠楼而凉……
那两个同伙紧张地对视一眼,闹成如此失控的局面,只能撤了。
从右背贯穿的一枪,威力不小,兰迪想追人,结果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视线涣散,冷汗从额头大滴大滴滚落,与先一步流淌至地上的血水,融合、汇聚。
好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血涌出一样,刺得他疼。
手机似乎在振动,可他没劲去接了,力气在抽离。
一切暂时恢复到风平浪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兰迪意识完全模糊,昏死过去。惊声尖叫响彻楼宇,打破风平浪静,“有人跳楼了!”
太久了。
辛戎起先以为是兰迪没能找到放信的位置,便发信息,又准确告知一遍。然后,左等右等,没等来回复,便直接拨号过去。
无人应答,辛戎预感大事不妙。他想起兰迪临走前说的话,迟疑了片刻,决定还是下车查看。
辛戎走进楼,发现有不少人聚集在天井。擦身而过的人,正在拨打救护车电话。他心一沉,拳头攥紧,挤过去,想看个究竟。
似乎有人坠楼了,不知还有没有生还希望。血从女人的脑袋、四肢下如藤蔓一般细细扩散,有一部分都凝固了。
辛戎看清了女人的面容,脑袋嗡地一响,耳膜鼓胀,起了阵耳鸣。
“妈?”
“妈妈——?!”
他的音调由不可置信,变得撕裂痛苦。
人群交头接耳,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他扑过去,想把辛羚从地上抱起来。辛羚比之前变重、变僵了,花了他好一番力气,才能抱动。
有好心人满脸遗憾地走过来,提醒他,还是不要动为好,要是骨折了,这样动,会大伤元气。
还有其他人指指点点,说都没气了,动不动,已经无伤大雅了。
他有些迷茫,那辛羚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他眼睛没有聚焦地扫视,朝围观的人崩溃地叫嚷,救护车呢?救护车怎么还没到?!
旁人同情地摇着头,大概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他低头,那些声音唰地就没了。辛羚躺在他怀中,很安静地闭着眼,仿若初出母胎。沾血的珍珠项链,还挂在她脖子上,闪着七彩光。她身体明明还有热度,可他叫她那么多声,就是不可肯醒来。
他将她托起,然后颤抖着,把头埋向了她开始变凉的胸膛。
第71章 69
69
窗没关,风掠过,起一阵凉,惊醒了趴在桌上睡了好一会儿的辛戎。
辛羚见他醒了,举着酒瓶摇晃,问他要不要一块喝。他有些发懵,在想辛羚是那种爱喝酒的人吗?但辛羚今天仿佛兴致很高,他不想扫兴,就接过酒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下肚,驱散了方才的一点凉。
母子俩面对面,越喝越多,很快一瓶见底。辛戎惊讶她也是有酒量的。今夜格外静,整座城市就像宵禁了。
辛羚大概是喝到上头了,轻快地笑着说,太安静了,我们来唱歌吧,戎戎你喜欢什么歌。
辛戎醺然,微微晃着脑袋,一点一点说,好久没听你唱《橄榄树》了。
她大声哼起没有歌词的《橄榄树》,调子悠扬,回荡在空廓的夜里。虽寂寥,却也有一种满足。辛戎盯着她,忍不住说,妈妈,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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