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110)
他给覃最打了个电话,覃最给挂了,换成视频拨回来。
“床什么的都收拾完了吧。”江初问他。
覃最转转手机拍给他看。
“你就在床上呢?”江初看他靠在床头光着的肩膀,“准备睡了?”
“看了会儿书。”覃最把耳机塞上,“你刚到家?”
“啊,没见还是下午送你那身。”江初拽拽领子。
“我过会儿也得早睡,本来想下午回家补觉,到家门口被老杜喊过去了。”他边跟覃最扯着闲话,边去接了杯水,“晚上吃的什么?”
“火锅。”覃最歪歪脖子,胳膊肘架在床头,曲起手指顶着眉心一下下揉,耷着半拉睫毛盯着手机里的江初看。
“赶紧睡吧你。”江初看他这模样也是没什么精神,“明天不就上课了么?”
“嗯。”覃最应一声,没动手关视频,还是看着江初。
“怎么了?”江初喝着水跟他对视,察觉到覃最情绪里不对劲的地方。
他把手机拿近了点儿,打量着覃最:“我的小狗今天不高兴啊。”
江初这句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有意放轻语气的话,听在覃最耳朵里,像是用打气筒猛地撑开一只气球。
他胸口有些深地起伏一下,缓缓呼出口气。
他不是不高兴,他是压抑。
说不来的压抑。
“压抑”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覃最身上。
对于覃最而言,压抑一般源于无法做出顺应内心的决断。
比起压抑,他倒是更容易因为得不到明确想要的东西而烦躁。
覃最在某些方面是个有些“自我”的人,他表达和感受感情的阀门跟大多数人都不在一个地方。
比如他会因为知道杜苗苗肯定情绪不好,主动打电话跟他联系,请他吃饭听他说话,像以前对梁小佳那样。
但也都只是“听”。
他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是站在一个“外人”的立场上。
外人做不了更多,他看杜苗苗难受,会试着扔给他一颗糖,却不会把杜苗苗的心情代入自己身上。
可是今天突然接收到的这两条信息,他全都在瞬间代入了江初。
如果是江初要结婚。
如果是江初跟他爸妈闹崩到家都回不去。
这原本是两件在江初给予回应以后,被覃最本能杜绝在“可能发生”以外的事。
本来它们也不可能同时发生,在江初和他的家庭关系里,这两件事只会出现“二选一”。
覃最想不到如果真的发生了,不论是第一件还是第二件,他会怎么样。
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
以前他从来不会为了还没发生的事而心乱个没完,他只会想时间快点再快点儿,让他能尽快挡在江初前面,挡住这些压力。
“没有。”覃最看了会儿江初,用攥着手机的那只手磨了磨屏幕,“就是困了。”
“不都说了让你去睡,”江初一下子陷回沙发里,“赶紧挂了吧。”
今天在寝室里接视频,许博文和康彻都在底下坐着,覃最没好意思跟江初说那句“想你了”。
挂完视频,他给江初用微信发过去。
下一秒他就收到江初的回复:就知道你得补上
覃最那边不再回复后,江初把手机扔回沙发上,咬上根烟愣了会儿。
今天心里发乱的不止是覃最。
下午跟老杜看完楼盘出来时,他有些感慨地叹一声:“你竟然也要结婚了,以前老感觉这词儿跟你搭不上边。”
“是,以前都觉得我已经当爹了。”老杜给他扔了根烟。
“也不是。”江初笑笑,“你一天那么潇洒,我以为成家的事儿你怎么也得拖到三十五六才考虑。”
“我潇洒个屁。”老杜拉开车门上车,自嘲地笑笑,“我都被杜苗苗捆成什么样了,以后养自己儿子的劲儿都使他身上了。”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半路,老杜随口问了句:“你呢?”
“我什么。”江初问。
老杜笑了:“我看是你得潇洒到三十五六才考虑。”
人呢,自己窝在家里,或者跟同类窝在一块儿的时候,都特别能给自己鼓劲儿。
什么为自己而活,不要在意他人的目光会更快乐。
而一旦处于人群之中,这都是屁话,连屁股上坐了个饭粒都会尴尬得如芒在背。
老杜随口的一句话他都心里一虚,只能笑着打个岔,根本没法接。
周腾不知道在扑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江初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随着它转,手背往沙发上一滑,无意识地摩挲两把。
覃最在他身边的时候,江初抬手就能碰着,抬眼就能看见,确实可以做到不去想别的,逃避可耻却快乐。
不在旁边,他不管眼里还是心里,往哪儿一搭都不上不下。
其实他也什么都没想,就是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没个着落。
第85章
老杜的婚礼定在七夕节, 宋娇定的。
端午那天,他俩提前去把证领了,正好就在高考后的一星期。
“真的假的, ”大奔翘着腿在椅子里揉肚子, 划拉着朋友圈乐了, “所以老杜成了咱们这群人里, 办事儿最有效率的一个?”
“嗯?”江初正在剥粽子, “领证了?”
“啊。”大奔把手机朝他举过来,“还发个朋友圈。”
“挺上相。”底下已经一长串评论了,江初笑笑, 伸手戳了个赞。
“他两口子都上相。”大奔收回手也开始打评论,“我得让他晚上先请咱们几个吃顿最后的单身饭。”
“要点儿脸, ”江初尝了口粽子, 有点儿腻,他又给扔回盘子里,“真要是这么个饭局,你们都没资格上席。”
“是, 得一桌人看着你吃。”大奔朝盘子勾勾手, “不吃给我。”
晚上的饭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关心着一件事:“杜苗苗知道么?”
“朋友圈都发了他能不知道么。”老杜扫了眼扣在桌上的手机。
“你让他从朋友圈知道?”江初有点儿意外。
虽然情况不一样, 但他还是立马就想到覃最。
如果他结婚让覃最从朋友圈里知道, 覃最说不定能直接把家给他点了。
“他你还不知道?不想说话根本就不理人。”老杜挺头疼地看了眼江初。
“高考完就收拾个箱子飞他姥家去了, 电话也不接, 微信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抬手搔搔眉毛, “那么大了, 还是一点儿都不懂事。”
“话也不是这么说。”华子接了句。
一群人里就他最实诚, 别人都没说什么,他夹了个花生米看着老杜。
“他肯定心里有数,”华子抬抬筷子朝老杜手机上指了指,“你也说他都大了,就是大了所以才没跟以前似的跟你又作又闹,这不挺懂事儿自己收拾东西就跑了么。”
“我看你也闭上嘴。”方子又捞了一筷头花生丢他碗里,“让你说得跟老杜巴不得赶孩子似的。”
“你就故意歪我意思。”华子摆摆手,把花生米夹起来吃了。
华子话表达得不清楚,但是大家都能听懂。
江初尤其能明白,就像他对方舟和覃舒曼,覃最对江连天。
家里突然多了个女主人,杜苗苗不管对宋娇有没有意见,跟他俩在一起待着都不会得劲儿。
那已经不是他和老杜的家了。
宋娇坐在对面看一眼老杜,有些尴尬地笑笑。
“你俩这天儿聊的,我要是宋娇都得一人灌三杯。”大奔给垫了个台阶,“把人这后妈难为得都不敢吭声。”
“那还能敢灌么。”宋娇立马踩上来笑着叹气,“我这后妈在你们这群亲叔叔跟前儿可太难了。”
一群人笑着喝了轮酒,江初换了个话题:“快出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