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夜雨(10)

　　“学校又不教这个！”

　　刘婷婷先下去了，她要去坐准老公的车。

　　刘玲玲臭着张脸抱怨道：“他中考你们就上山拜佛，我考研怎么不见你们去拜佛。”

　　刘策全瞪她一眼：“你要是去考公务员，我第一个去拜佛。你去吗？”

　　刘玲玲转头就回了房间，把门关出了大阵仗。

　　刘怡瑶想如果能和刘玲玲交换就好了——他留在家里，刘玲玲去还愿。但是没办法，家里人确实没为刘玲玲去拜过佛。

　　下了楼，刘怡瑶和姐夫一家打了招呼，就塞上了耳机开始听歌，吴克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牵牵牵牵手，永远十指紧扣~”

　　MP3里的歌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了，下次去网吧上网的时候得重新下几首了。

　　几个大人在楼下寒暄了起来，说的话刘怡瑶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有时候实在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总是说一些那么无聊的话题。

　　刘怡瑶开始用MP3看起了小说，是张猛给他推荐的一本悬疑小说《地狱的第19层》。MP3屏幕很小，只能容下三行字，刘怡瑶把向下键按得飞快，可以看出那个键较其他键来说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

　　终于，大人们聊完了。陈小芬一转头看见刘怡瑶低着头在看屏幕，很是不高兴，碍于亲家们还在场不好发作，等上了车之后才说：“别看了，这样下去眼睛都要看坏了。”

　　“不会。”

　　“怎么不会，到时候近视了你就知道后悔了，收起来。”

　　刘怡瑶无奈只好放下了MP3，过了一会儿，陈小芬又说：“耳机也别戴，对耳朵不好，等你老了就听不见了。”

　　“以前的人没耳机老了也听不见。”

　　“你还顶嘴了？放假放得你整个人都野掉了，整天出去玩，张猛、温大成，还有谁？少和他们来往，把你都带坏了。你看隔壁栋的小陈，求着他爸妈给他报班，你倒好，是不是又去网吧了？我看过两天还是得让你去上课……”

　　刘怡瑶烦得不行，把耳机摘了，嘟囔着：“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呆家里。”

　　“你说什么？”

　　“没什么。”刘怡瑶说完就把眼睛闭上了，在后座上假寐。

　　陈小芬和刘策全文化水平都不高，对于家中独子的成绩和交友情况十分上心，这种上心表现为不顾刘怡瑶意愿给他报班、限制他和家长们认为不好的朋友的来往……

　　刘怡瑶已经不期待家长能听进去他真实的心声，却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用沉默表达着他的不满。

　　两辆车子开到了山脚下，一行7个人一齐往山上走。刘怡瑶脚程快，只半小时就先一步上了山，然后他在寺庙外面找了一块空旷的地方，继续看起了小说。又过了十来分钟，陈小芬他们才到，刘怡瑶眼疾手快地把MP3收好了。

　　烧香，上供，一早上，刘怡瑶不知道跟着嗑了几个响头。

　　午饭也是在寺庙里解决的。斋饭、斋菜，没有鱼肉，但师傅手艺还不错，刘怡瑶爬了山，又跟着忙活了一早上，早饿了，一顿下来吃了三碗。

　　吃完饭，众人坐了一会儿便开始慢慢地往山下走。

　　刘怡瑶跟在后头，听到姐夫的妈妈说自己最近总是头痛，医院看不出什么毛病，吃斋也不管用。

　　陈小芬给她推荐了一个高人。

　　“那个高人很厉害的。我之前生了几个小孩，都是女的，就去高人那里算命。他说老刘家男丁薄弱，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几乎没有儿子命了。他说如果一定要生，心得诚。我们当然心诚了，他让我们搬家，指导我们改了风水，还要一年不吃阴性的东西，这才怀上了瑶瑶。”

　　“这么难！？”

　　“不止呢。高人说这个孩子得瞒着老天爷生，不能让人知道。我肚子开始显怀之后就没有出过门了，生孩子也是叫了医生来家里，差点就生不下来。生了以后还没完，不能取男孩名。他们这一辈的排行正好是‘怡’，像女孩，可以用，不然连排行都不可以有……而且七岁之前得一直当成女孩子养，不然老天爷知道了就会把他带走。你都不知道那几年我们有多难……”

　　阿姨听了之后对刘怡瑶说：“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妈……”

　　这个故事，刘怡瑶早已听了无数遍，家里人在他叛逆，不听话的时候常常拿出来讲。他并不愿意一遍又一遍地听这些：又不是我害你们过得那么惨的，你们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出生啊。

　　其实陈小芬还有个细节没有讲，其实刘怡瑶是有一个三姐姐的，但是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了，“瑶”这个字本来也是给那个没见过面的姐姐用的。

　　刘怡瑶顶着一个明显女性化的名字过了15年，家人们从来没有问过他介不介意、有没有因为这个名字在学校受欺负……又或许他们知道，但是他们并不在意。他们并不真心期待“刘怡瑶”的降临，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男孩。

　　于是刘怡瑶踢着石子，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第9章 苍南09

　　从山上下来回了家，刘怡瑶上了楼，刘婷婷去未婚夫那里小住，刘爸刘妈去了店铺里管事。

　　刘怡瑶有点困，径直回房间睡觉了。刘玲玲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书桌前学习，安安静静的——父母不在的时候她还是挺正常的，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疯。

　　刘怡瑶扯过被子闷着头，面对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屋子里有点暗，刘玲玲不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整个家忽然显得空旷起来。

　　刘怡瑶清醒了一下，去客厅打开了电视机。那天正好是星期二，有些电视台检修，挂着一张花花绿绿的检修图案，没有放送节目，让本来就不多的选择变得更少，刘怡瑶按了一圈又一圈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台。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天气不对，时间也不对，刘怡瑶发起呆来，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任由电视播着无聊的节目，一个人呆坐在沙发里。

　　严琅在刮台风的时候已经把刘怡瑶给的书看了一遍了，但这天他还是拿起那本《钢炼》从头看了一遍，在想自己见了刘怡瑶之后可以和他讨论一下其中的剧情。

　　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严琅放下书本，跑到玄关去，果然是他爸爸一行回来了。他们看着都有些疲惫，可能是熬了好几个晚上。

　　严敏行：“热水器开着吗？”

　　严琅：“开着，马上就能洗。”

　　大人们互相推脱了一下，最后两个教授一致决定让韩思先去洗。

　　韩思：“那我……就先去了，我洗很快的。”

　　严敏行：“没事，不急。”

　　许雁飞进厨房准备拿瓶饮料喝，意外地发现厨房里多了些厨具。

　　许雁飞：“老严，你买的吗？”

　　“嗯，前两天临时买来给严琅用的。”

　　许雁飞翻了一下冰箱，发现剩下的食材还不少：“你东西买太多了。”

　　“是吗？”严敏行说着也就一起进了厨房：“我没什么概念。”

　　“不知道菜市场还开不开，不然可以去买点蔬菜，晚上咱们4个人煮火锅吃。”

　　严琅自告奋勇，说：“我去买菜吧，你们在家歇一歇。”

　　“你知道菜市场在哪里？”

　　“之前出去的时候有看见过，下午也还开的。”

　　严敏行问：“和你那个新交的朋友去的？”

　　“嗯。你们列个单子给我吧。”

　　许雁飞顺水推舟，在纸上写了一排菜品出来，写完熟稔地递给严敏行：“你看看。”

　　“加一个茼蒿，严琅喜欢吃。”

　　“好。”

　　说话间，韩思就出来了。

　　严敏行：“严琅要去买菜，你要一起去吗？正好可以买一点你喜欢吃的。”

　　“我换个衣服就来。”

　　严琅和韩思一块出了门。

　　严琅：“其实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也是一样的，不用跟着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