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瑶没想到会在公司门口遇见许雁飞。对方看起来像是公司代表,跟在他身边的人刘怡瑶看着眼熟,应该是销售部的同事。
许雁飞没有认出他,刘怡瑶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许教授。”
许雁飞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哪个学生,等他看清了刘怡瑶之后,他的身形有些停滞了。
“你是……”
“刘怡瑶,08年,我们在苍南见过的。”
“是你,你是严琅的……”许雁飞的话戛然而止,刘怡瑶也有些尴尬。
刘怡瑶和许雁飞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对他的了解多是来自严琅的口中。严琅那个时候最崇拜的人是他的爸爸,其次是许雁飞。在严琅口中许雁飞是个有趣又容易亲近的人,而且并不会因为严琅是小孩就看轻他。刘怡瑶和严琅在那个夏天进行得如此顺利,不得不说有许雁飞的一份功劳。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刘怡瑶和许雁飞本人其实没有很亲近。
许雁飞神情复杂,碍于周边还有很多人,他没有往下说,只问:“留个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我手机丢了。”也许是这话听起来太像推辞,刘怡瑶解释道:“刚才拿快递的时候,手机放包里,结果整个包都被偷走了。”
销售部的同事见状索性安排他们今天中午就一块吃饭。
刘怡瑶:“可是我还要……”
同事和他耳语:“帮帮忙,忙活大半年了,还一单没有呢,记得多说说我们公司好话,我给你包个红包。”
刘怡瑶所在公司搞高精尖仪器,一台机器动辄几百万、上千万,一个销售人员一年卖个一两台也就差不多了。他不忍心见同事为难,咬了咬牙上了许雁飞的车。
两人去了一家安静点的馆子吃饭。
席间,刘怡瑶得知许雁飞很久之前就从大学里辞职了,现在在一家大气环保公司工作。
许雁飞:“你和严琅还有联系吗?”
“最近刚刚联系上,他还约我去他家里吃饭。”
“最近?”
“嗯,去拔牙的时候发现他是我的医生。”
“他现在在做医生?”
“牙科医生。您之前不知道吗?”
“十几年没联系了。”许雁飞发出一声嗤笑:“没有那个脸。”
刘怡瑶觉得有点奇怪,许雁飞和严家的关系不错,就算他离职了,也不至于断了联系吧。
“他妈妈……怎么样了?”
刘怡瑶觉得不太对劲,但他没有想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在北京见过他妈妈。”
“你们之前为什么不联系?”问完,许雁飞自嘲似的说:“也是,出了那样的事情,也没有心情再联系你了吧。”
刘怡瑶有种直觉,许雁飞口中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极有可能是严琅不愿意说的事情。他回忆和27岁的严琅相处的各种细节,去揣摩一个答案。
“他爸爸那事……”
许雁飞的笑可以说是十分惨淡了:“你知道了?……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当时抓住他就好了,如果他没有从楼上跳下去就好了,如果不是我一直逼他,让他在严琅妈妈面前暴露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就好了……”
刘怡瑶大骇,短短几句话暴露出一个惊人的真相——严敏行是同性恋?怎么会?他不是和宋慧心琴瑟和鸣,青梅竹马吗?什么跳楼?不是车祸吗?
刘怡瑶强装镇定:“我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你知道的。”
刘怡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竭尽所能地套许雁飞的话,试图从中知道更多,一颗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个个碎片慢慢拼凑,刘怡瑶越是知道当年他们分开前发生的事情越觉得惊心动魄。世界上最崇拜的人实际上是个大骗子,温馨和睦的家庭只是假象,那个人还试图用自杀解决一切问题,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女人和一个才15岁的孩子。
刘怡瑶甚至还见过那场车祸后留下的蛛丝马迹——灰色水泥地上一长条突兀的黑色痕迹。
刘怡瑶觉得恨,恨严敏行弱懦,恨许雁飞偏激,他更恨自己,如果当时他能够勇敢一点,在被严敏行撞见后,不是腿软地跑开,而是坚持留下来陪严琅,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严琅是怎么承受得住那一种巨变,还在他问家里有没有人去世的时候说起父亲,再轻描淡写地用一句“那段时间过得挺乱的”带过。
Infinitesummer.
刘怡瑶加上严琅微信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词组对于他们的意义——这是一个错误的名字,曾短暂地被他们用来称呼刘怡瑶家里那株绣球花。正如严琅也明白“刘一遥”这个名字的由来。
刘怡瑶责怪过严琅,在少不更事的时候。他讨厌严琅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改变了他的生活,却又完全没有出现在他之后的生活中。像被关在铜瓶里的魔鬼一样,在分开的第一年,他想,如果严琅现在出现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抱抱他;在分开了第三年想,如果严琅现在出现的话,我一定会臭骂他一顿;到了第七年,他觉得已经无所谓了,见不见面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人生不就是这样,一些人来了又走。终于,在第十二年,他们重新遇见。
太久了,十二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刘怡瑶都有些不忍心了,不忍心破坏一个人生中最美好的夏天,无论是他的夏天还是严琅的夏天。但如今他终于知道了,原来那是一个最为糟糕的夏天。不过即使如此,严琅还是觉得怀念。
第42章 晚安05
许雁飞可怜但并不无辜,刘怡瑶并没有安慰或者谴责他的打算,随便找了个借口从饭桌上离开,他匆忙赶回了宿舍。他前脚刚进了宿舍门,后脚就有人敲了门。
“谁啊?”
室友不在,屋里没开空调,刘怡瑶觉得热,扯着衣服的领子抖了几下,试图扇点风出来。屋外头没人应答,他就抓着衣领去开了门。
刘怡瑶:“严琅?你怎么……”
严琅看刘怡瑶的眼神仿佛是沉船上的人看到了救援队,有种历经劫难之后的狂喜。在看清刘怡瑶之后,他激动地凑近了他,手抬了起来,像是想要拥抱对方,但又被什么东西牵引住,迟迟没有下手,最后他只是颓丧地放下手臂喃喃道:“你没事啊,那真是太好了。”
刘怡瑶觉得严琅这行为着实古怪,而他自己心里也乱得很。两个人在门口傻站着,四目相对时,心中都似有千言万语。终于,严琅先回过神来,问:”我可以进去吗?“
刘怡瑶这才记得要把人先迎进来。
刘怡瑶让严琅在沙发上自己坐会儿,去开了空调,又到床底下给他摸了一瓶气泡水。
严琅接过,问:“你的手机是不是被偷了?”
刘怡瑶很是意外:“你怎么知道?”
“小偷骑电动车摔坑里,撞到头,还把脸划了。我接到电话去医院,还以为急诊室里那个人是你。”
刘怡瑶哑然,问:“那人没事吧?”
“脸上大概率是要留疤的,其他的等他醒过来应该就没事了。我报了警,但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去派出所拿。”
“哦。”
说完这些,室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刘怡瑶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自在。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还想得很清楚,见到严琅之后要和他解释明白两个人现在的处境,鼓励他放下过去向前看,和他把一场迟到12年的告别好好补上,但是现在那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刘怡瑶问:“猫猫后来怎么样了?”
刘怡瑶是在说那只猫猫兔。
严琅犹豫了一下:“怎么忽然问这个?”
“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饿死了,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它。”
“因为你没办法回去喂它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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