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网络不是很好,画面一直加载不出来。
严琅还想和刘怡瑶说点什么,有个男人进来了。
严琅:“还没有叫号,你等一下。”
“我来找人。一遥,好了吗?”
严琅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逡巡,他问:“他是……”
刘怡瑶犹豫了一小会儿,开了口,声音还是有点含混不清,但严琅听懂了,刘怡瑶是在说“男朋友”。
滴,验证通过。
刘怡瑶的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你已添加了infinitesummer,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于是时隔12年,严琅和刘怡瑶重新成为好友,虽然只是微信好友。
第1章 苍南01
2008年是个很特别的年份,那一年有神州七号发射成功、有汶川大地震、有北京奥运会……
不过,对于严琅来讲那些都不甚重要。那一年,他初三毕业,跟着做气象研究的爸爸从北京来到了苍南——一个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南方小县。他提前做了点功课,知道了苍南在浙江温州的最南边,毗邻福建,沿海,每年都有台风在这里登陆。他猜最后这个特点是他爸爸要去苍南出差的主要原因。
严琅对于这次出行没有太多期待,他纯粹是不想和他妈妈单独度过一个长达三个月的暑假。
严敏行是个教授,外表文质彬彬,待人客气周全,街坊邻里都觉得他是个好男人。早几年,他和妻子相敬如宾,也算和谐,但近些年枕边人宋慧心,也就是严琅他妈,却总是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
关于“出轨”的问题,宋慧心每次说不了严敏行两句就会开始掉眼泪,而严敏行抿着嘴,不发一言。宋慧心在严敏行这里得不到答案,开始隔三岔五地问严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母亲的神经质让严琅有些疲累。难得有这么一个漫长的暑假,他想过得轻松点。
一起去苍南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许雁飞,严敏行的同事兼好友;另一个叫韩思,严敏行带的研究生。两个人看着都是好相处的人,严琅估摸着他应该可以过一个非常清净的暑假。
那一年,刘怡瑶也刚初三毕业,他通过提前招生,考上了温州中学。因为这件事,他们家还摆过酒,宴请了不少亲戚和邻里。
酒桌上,叔公拍着他的肩膀说:“要努力学习,三年之后考个清华北大,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刘怡瑶当场夸下海口:“都是小意思,清华北大那不是随便考的吗?”
刘怡瑶不是一个多勤奋的学生,他就是有点小聪明,并且很有考试运。当时学校有几个可以参加提前招的名额,他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一个,结果偏偏就他一个考上了。
考上了之后,家里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忙活在温州买房的事情。苍南是温州下面的县,来回要上高速,这要是去上学肯定就不是骑个自行车就能搞定的。
吃晚饭的时候,刘策全正式通知了三个子女他们要在九月初举家搬迁到温州的事情。
刘策全:“今年事情很多。瑶瑶上高中,学费比以前贵上不少;婷婷马上要结婚,嫁妆也都要用钱;最重要的是买房子和在温州开店……今年大家都省着点,电脑和手机就先不买了。”
刘怡瑶不太高兴:“你说好我考上温州中学就给我买的!”
陈小芬安抚他:“明年资金周转过来了一定给你买。只要成绩好,什么都会有的。”
刘怡瑶嘴翘得能当钩子使。他要电脑当然不是为了学习,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再去附近的黑网吧上网:那里的人总是抽烟,把网吧弄得臭熏熏的,但是正规的网吧他没成年去不了,真烦!
刘策全又对二女儿刘玲玲说:“最近温州有公务员考试,你要不要去试试?”
刘玲玲:“我不去了吧,我想再考一年研究生。”
刘策全有点不悦:“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都22岁了,也该工作了,公务员铁饭碗,也好找对象。”
刘玲玲:“我都说了我要考研究生!”
陈小芬插话:“你姐就比你大一岁,孩子都怀上了,书读得再好,最后还是要……”
话还没有说完,刘玲玲就把筷子一放,说:“我吃饱了。”
“臭丫头。”刘策全骂了一句,又对刘怡瑶说:“别学你二姐,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二十多年没给家里挣过一分钱,脾气还这么大。”
陈小芬接一句:“还是婷婷省心。来,吃个鸡腿。”
陈小芬给大女儿刘婷婷夹了个鸡腿,刘婷婷接过吃了。刘婷婷高考落榜后就参加工作了,两年前经人介绍谈了一个男朋友,半年前订婚,现在怀孕三个多月,婚礼定在七月份。嫁过去之后,她就是“外人”了,搬家也好,开店也罢,就都不是她能说上话的了。
吃完饭,刘怡瑶回了房间。他和刘玲玲共用一个次卧,睡上下铺,前几年刘玲玲一直在外地上学,所以这个房间基本上只有刘怡瑶一个人在用。
刘玲玲戴着耳机对着墙躺着,听见刘怡瑶进来,她一下坐起来说:“都怪你!”
刘怡瑶:“又不是我不让你考研究生!房子也是他们说要买的!我还没有电脑了呢!”
刘玲玲掀开身上的薄毯就要下来,刘怡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刘玲玲不是要来打他的,她是要去找家长理论的。
刘玲玲去找了陈小芬,嗓门大得楼下都能听见。
“……让刘怡瑶住校好了,不要买房子了……我当时也住校了,为什么我可以住,他不可以住……说的好听!还不是你们偏心!……大姐是姐姐你们喜欢,刘怡瑶是弟弟你们喜欢,那我不是你们的孩子了吗?!……”
吵架当然没有吵出个结果,刘玲玲把门一甩,出去了。
陈小芬骂道:“死丫头,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刘怡瑶觉得挺烦的,以刘玲玲的性格这事怕是会闹个没完,每天这样在家里呆下去也挺折磨人的。而且现在家里知道他最近老是去网吧,不愿意给他钱了,他得想个法子挣一点钱用:比如去舅舅开的美术班帮点忙,求他舅舅给他一点零花钱。
就是在美术班,刘怡瑶第一次遇见严琅。
严琅一行四个人在当地气象局的介绍下住进了一个三室一厅,几个大人们一人一间。严琅被分配到一个很小的隔间里,里头空空的,孤零零地放着一张行军床。那里原来好像是设计用来储物的,小也就罢了,重点是没有窗户,住着很闷。
严敏行说,要不然把床挪到他的房间里去,两个人挤一挤。严琅不愿意,他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要拥有一点个人隐私。虽然他不知道,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六月是南方的梅雨季。自从他们到了苍南之后,雨一直下个不停。
太湿了,怎么能这么湿啊。
严琅觉得身上的衣服好像一直干不透似的,黏黏地贴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大人们白天都在外头,严琅一个人在家闷了两天,实在受不了,想找个干燥一点的地方呆着。
六月的天气还不算太热,而且还下雨,温度一直在25度左右徘徊,大多数商家还不开空调。严琅住的这栋房子临街,楼上是住户,楼下一排都是商店,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有。他趴在窗户上听了一会儿,确信楼下有一家店开了空调——他听见了空调外机运作的声音。
严琅拿上书和伞,下了楼,从后头绕到前头去,碰见了在发传单的刘怡瑶。
刘怡瑶把传单往他怀里一塞,说:“小同学,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学画画的好材料。我们小太阳绘画暑假班火热招生中,原价1500,现价1200,折下来一节课只要80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是严琅来苍南的第三天,他遇见了一个前后鼻音、翘舌平舌都不怎么分的聒噪男孩。他判断对方可能来自台湾,还怀疑下一秒对方的嘴里就会飙出一句“吼,你这个人怎么不接传单,真的很机车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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