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夜雨(23)

　　严琅一时冲动吻了刘怡瑶。他觉得那应该算是一个吻，一个他单方面给出去的吻。

　　严琅发誓，那不是他有意为之。实际上，他自己也乱得很，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忽然就成了这样。

　　这天晚上月亮只有一个小牙儿，严琅能辨明北斗七星的位置，还能找得出北极星。之前，他和刘怡瑶爬山的时候也找过，不过那个时候是在城里，星星暗一些，没有现在看到的那么亮。严琅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夜的静衬得海浪声更大了，浪头一阵一阵的朝岸边涌来。他被声音吸引，开始一个人往海边走。

　　沙滩上有一大块礁石，挺高的，严琅慢慢爬了上去，在顶上坐着，一会儿看海，一会儿看星，吹着风，开始慢慢捋这件事。这件事要从哪里开始想呢，往前、往前、再往前……啊，应该要从他们在小太阳楼下第一次见面开始捋……

　　严琅在石头上都坐冷了，才把事情想明白——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是想和他亲亲的那种喜欢，但是现在我们不仅年纪一样小，性别还都一样，都是个男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刘怡瑶的声音被风吹破，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严琅——严琅——”

　　严琅一转头就看见刘怡瑶在沙滩上跑着。

　　“你先别过来！”

　　“严琅……”

　　“你让我冷静一会，我还没有想明白……”

　　“不是的！”

　　“你先别说话……”

　　“操！严琅你他妈的能不能低头看一眼！他妈的涨潮了你不知道啊！”

　　严琅心里一惊，才发现，好家伙，这水都已经漫到他的脚了。说话间，一个浪头打过来，严琅赶紧站起来，拍在礁石上的水花一直溅到严琅的小腿上。

　　刘怡瑶：“快点回来！不然就回不来了！”

　　严琅闻言赶紧背对着浪头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扶着礁石往下爬。又一个浪头过来打在礁石上，水花四溅开，严琅身上也湿了。他顾不得许多，估摸着差不多了，直直地往下跳。从坚硬的礁石落到柔软的沙子上，他一时没有站稳，膝盖直接跪倒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痛得他身体一歪整个坐到了水里去。人字拖浮起来，他伸手抓了一把没抓到，一个浪头过来就把它送远了。

　　“别管鞋子了！”刘怡瑶急得大喊：“靠着石头，别被冲走了！”

　　严琅攀着石头勉强站了起来，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腰。浪头有规律地来回，绕过礁石裹上来，在温柔中蕴藏着别样的危险。

　　趁着浪头退了一点点，刘怡瑶把拖鞋甩了，冲到水里，要去接严琅。

　　“你别过来！”

　　“你给我站好！”

　　刘怡瑶会游泳，论和水打交道，他比严琅的经验多得多，不过两个浪头，他就到了严琅身边。

　　刘怡瑶：“你的脚是受伤了吗？还能走吗？”

　　“能。”这个时候说“不能”就是在拿自己和刘怡瑶的小命开玩笑了。

　　“抓紧我。”

　　刘怡瑶抓过严琅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腰上，他自己也反手搂着严琅，把他往岸边带。

　　又一个浪头要过来，刘怡瑶抱紧了严琅，说：“站稳了！”

　　严琅很紧张，为眼前的处境紧张，也会自己这样和刘怡瑶亲密的接触而紧张。

　　终于，停了三次之后，他们总算是到了岸上，严琅脚一歪，就要倒到沙滩上去。

　　刘怡瑶：“不行，继续走，一会儿这里也要漫过来了。”

　　“膝盖痛。”

　　刘怡瑶低头一看，才发现严琅两边的膝盖上都受伤了，伤口不深，但是创面大，上面还沾着一点沙子，血水一丝一丝地冒出来。

　　刘怡瑶蹲下来，说：“我背你。”

　　“不用，我站一会儿就好了。”

　　“快一点！”

　　刘怡瑶没有动。海水又追上来了，一下一下打着严琅的脚踝。

　　严琅俯身趴到了刘怡瑶的背上，刘怡瑶揽着严琅的膝弯，踉跄了一下，站稳了。

　　“靠！严琅，你好重！”

　　“对不起……”严琅动起来，要下去。

　　“不想我摔倒的话，你就别动。”

　　严琅听了这话就真的就乖乖的了，过了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很重吗?”

　　“……一点点重。”

　　“是你太瘦了。”

　　“你闭嘴吧！”

　　这样一闹，两个人总算没有那么别扭了。刘怡瑶不说话，闷头把严琅往营地背。两个人都是少年人的身材，胸和背都薄，没有什么脂肪。衣服都被打湿了，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块，两颗心似乎也这样紧紧地贴在了一块。

　　严琅想：还好是在海边，海浪声大，不然这个晚上小渔村里的背景音就该是他的心跳，咚咚、咚咚……

　　“刘怡瑶……”

　　“我们还没有和好。”

　　“我们有吵架吗？”

　　“没有，但我在生你的气。”

　　“为什么？”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丢海里。”

　　严琅安静了一会儿。

　　“是因为我亲你……”

　　“严琅！！！”

　　严琅能感觉到刘怡瑶整个身体都变热了。刘怡瑶在害羞，至少害羞的情绪比厌恶的情绪多。想到这点严琅放心了不少。

　　刘怡瑶：“你今天晚上要是再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严琅马上噤声了。

　　严琅趴在刘怡瑶的背上想，可以给刘怡瑶单独写一篇文——一个勇敢的医疗兵深入战区，救出了被外星生物腐蚀的地球人。毒素影响着地球人的神智，改造着他的躯体，让他对医疗兵产生了非分之想，同时黏糊糊的触手也开始从地球人的身上长出来。残存着理智的地球人说，请放弃我吧。但医疗兵却要带他去营地，想要拯救他……

　　后面的故事严琅还没编好，他们就到了。

　　刘怡瑶带严琅去大浴室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身体，找了他们自己白天的衣服换上，又和营地的管理人员要了碘伏，拿棉签沾了往严琅膝盖上弄，痛得严琅一直皱眉头。

　　弄完这些已经很晚了，刘怡瑶困得不行，进了营地就要往睡袋里钻。严琅站在帐篷外，没进去。刘怡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问：“你干嘛呢？装门神吗？”

　　严琅没说话，刘怡瑶眯着眼睛看他。严琅做了一个拉上嘴巴的动作。

　　刘怡瑶这才明白严琅是在恪守他的要求：“我现在允许你说一句话。”

　　“你不介意和我睡一个帐篷吗？我刚才亲……”

　　“闭嘴！进来！睡觉！”

　　刘怡瑶重重地躺下，翻了个身，面对着帐篷的角落，决定就这样一觉到天明。

　　严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夜风实在是凉，站着膝盖也疼。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还是爬进了帐篷，钻进了睡袋，而刘怡瑶那边早已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夏天太阳出得早，才7、8点钟，帐篷里就被晒得热起来。严琅没睡好觉，一醒来就看见刘怡瑶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一张眉眼淡淡的小脸正对着他。严琅马上就醒了，没再闭上眼睛睡回笼觉。

　　在这个封闭的小小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严琅一边贪婪地凝视着刘怡瑶，一边继续想昨天晚上的医疗兵与地球人的结局。

　　营地里陆陆续续有人起来，有点吵闹，刘怡瑶动了动，严琅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温大成站在门口小声喊：“刘怡瑶、严琅，你们起了吗？”

　　刘怡瑶被叫醒了，坐起来应了一声：“干什么？”

　　“我外婆早上炒了糯米饭，还有油条汤，你们吃不吃？”

　　“吃，等会儿我。”

　　刘怡瑶没想很多，他推了推严琅：“起来了。”

　　严琅觉得这个早上是他演技大爆发的时刻，他富有层次地表演了被吵醒、慢慢睁眼、揉眼睛、打哈欠、坐起来、伸懒腰等一系列动作。然而唯一的观众刘怡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催促说：“快一点，糯米饭热的好吃。”